/连日受罚,穆玄背上全是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鞭伤,结痂的未结痂的,几乎找不到一块
完好的皮肉。
穆氏族规,鞭刑只能鞭背,以不影响弟子正常行动与修炼。
这一百八十鞭,连作为掌刑老手的穆平与穆衡,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正犯愁,忽闻穆玄嘶哑着声音道:“我的确熬不过一百八十鞭。想来,两位叔长也并不想担负打死我这个穆王府世子的罪名。”
穆平与穆衡俱出了一身冷汗,垂首道:“属下不敢。”
穆玄道:“父王只让两位叔长打完这一百八十鞭,并未要求一次打完。不如这样。还是分两次。先打半数,等我用药结痂后,再打剩下的半数。”
“我听说,穆王府有一种上等伤药,最多半日,便可令伤口结痂。”
穆平道:“炼肌膏专供刑讯之用,药性之烈,非常人能承受。”
穆玄漫不经心的笑道:“我可以承受。”
“因为,我还不想死。”
“两位叔长,想必也不想因我受祸累。”
见两人神色震惊,踟蹰犹豫,穆玄甚是凉薄的道:“你们掌管刑事多年,该知道一百八十盘龙鞭,与刑讯与虐杀无异。”
“世子慎言!”
穆平脸色遽变。虽知他乃激愤之言,可若传入穆王耳中,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穆玄道:“好。我言尽于此。是打死我打残我还是留我一命,两位叔长自己选择。”
穆平一咬牙:“属下……属下听从世子吩咐便是!”
—
炼肌膏果然膏如其名,一粘皮肉,即如烈焰焚身,烧筋炙骨。
好在这药的确有迅速生肌之效,短短两个时辰,穆玄后背血肉模糊的伤口已有愈合之势,至傍晚时分,便生出新痂。
熬完余下的九十鞭,外面天色已经黑透。
炼肌膏毕竟伤害太大,穆玄虽急于求成,也不敢再用第二遍,披了之前顾长福留下的一件玄色滚边披风,踉跄出了祠堂。
他已几近脱力,乌发湿淋淋的,抹额紧贴在一侧脸颊上,额面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脚步虚晃着走一小段,便要停下来歇歇。
往来的穆氏弟子见他如此,俱惊愕不定,见他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溢满戾气,也无人敢靠近。
穆玄便继续走,不知走了多久,忽见前方绿竹深处,红墙掩映着一片幽静院落,一枝合欢隔墙探出,落下纷纷花雾。便知终于走到了隰桑院。
他一瞬间恢复很多力气,扶着墙一路绕到正门口,欲在院门前找出栖身之地,不料抬眼一看,门上那把生了绿绣的铁锁,竟没了踪迹。
73、坦诚(二) ...
穆玄心口剧烈一颤, 从披风中伸出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慢慢探上院门。
手掌微微颤抖的贴在斑驳的门面上,停滞了许久, 才有勇气往里一推。
伴着极轻微的“吱呀”一声, 原本严丝合缝的两扇门, 竟被他推开小小一道缝隙。
“母亲?”
穆玄心中讶异,原本如一潭死水的黑眸深处,霎时腾起两团炽烈火焰,瞳仁颤了颤,一臂撑着门, 顺着那条缝隙往里望去。
亭台依旧。
院中黑漆漆的, 并无灯火亮起。
如银月光倾泻流下, 在连绵起伏的屋脊上洒落层层银霜, 连院中铺的汉白玉地砖都反射着晶莹光芒。
没有想象中的落叶满院,亦没有想象中的荒草蔓阶。连那株花期已到尽头的合欢树下,都没有杂乱落英。
整个隰桑院从大面到角落都干净整洁的出乎意料,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一座荒废了多年无人居住的院子。
这一瞬, 穆玄几乎产生错觉, 母亲其实一直都住在这里的某一间房里,从未离开。
耳边忽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穆玄定睛一看, 院墙跟处, 一只长着双绿油油眼睛的小野猫正挥爪乱刨,不多时,竟丛落叶堆里刨出个圆滚滚的物什。小野猫嗷呜一声, 似得了宝贝,抱着那物什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穆玄认得,那是一个蹴鞠用的马球,面上绘着美轮美奂的仕女春游图,是母亲离府前,特意从宫里给他带回来的。
看来,院门上的锁,多半也是那小野猫搞的鬼。
穆玄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又无比困惑,究竟是谁会时常来隰桑院里打扫。想了半晌,也不得其解,只得收回撑着院门的那只手臂,紧了紧披风,望天道:“母亲,今夜这一仗,我若能赢。过段时日,我就带她去洛阳看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