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墙根坐了下来。
韩绽却像是失了三魂走了七魄似的,只望着前方的墙壁,盯着墙上的一个个洞,似乎根本瞧不见白少央。
他面上青青紫紫的一片,眼里仿佛什么光都含不住了,即便白少央现在就出手打他一巴掌,估计也瞧不出他有什么反应。
白少央不禁目光一黯道:“你真就打算一句话都不同我说?”
你莫非想着从此以后都不再理睬我?
他凄凄切切地望过去,韩绽的回应却是一片沉默。
这个男人仿佛已经彻底聋了、哑了,被酒意冲得说不出话来。
白少央咬了咬牙,忍不住就想说出几句狠话来刺一刺他,可看了看韩绽面上的沧桑,瞧了瞧他发丝间的灰白,又不禁悲从心上,压下了火气,放缓了口气道:“我们毕竟是父子,你不能永远都这么无视我……”
话音落地之后,石雕般的韩绽终于有了一个能看得出来的表情。
他的眉头纠结到了一块儿,两片嘴唇动了动,挤出了两个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字。
“父子?”
他转过头,拉了拉又僵又直的唇角,道:“你我还能算是父子么?”
一个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一个含着冤屈而走的伪君子,能算是他的儿子么?
白少央心中一酸,嘴上却是冷笑道:“怎么?你如今才想起不认我这个儿子?不觉得太迟了?”
“你已经得到了你一直想要的。”
韩绽的喉咙里像梗着一块儿湿哒哒的布,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的哀哀凉凉。
“如今又何必在我面前做戏?”
“韩绽!”白少央眸光一颤,断喝一声道,“你以为我告诉你真相,就是为了看到你像狗一样任人欺辱?”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
韩绽猛地抬起头,用一种令人发憷的目光看了白少央一眼。
白少央被他瞧得心头一惊,正想解释什么,可韩绽只露出了那么一点锋芒,就赶紧地低下头去,死死地闭上嘴,仿佛打定主意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没有辩解,没有追问,没有磐石般的执拗,这个知道了一切真相的男人身上只有死灰一般的沉寂。
可比起原来那个能让他气得发疯的韩绽,现在这个油盐不进的韩绽更叫白少央觉得无力和挫败。
他无力之下,只好坐在韩绽身边,强压下心中的酸楚和愤怒道:“你若需要时间,我可以给你时间。你若是想喝酒,我就包下这襄州城最好的酒馆,让他们天天给你酒喝,管你喝到饱。”
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可这酒你总有一天得喝完,等你喝完了,享受够了,就把你的脾性揣起来,把你的骨头捡起来,别让人再踩到你的脊背上,然后,然后我就……”
然后我就带着你回家,回到扇溪村的那个家,回到母亲在的地方。
可这句真心话在他嘴边兜兜转转了许久,还是未能如愿地吐出来。
他是说不出来了,韩绽却是不冷不热道:“别人待我如何,又与你有何干系?就算有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流血的人也是我自个儿,你只需在一旁瞧着便是。”
白少央却怒气勃发道:“你要我瞧什么?瞧着你自甘堕落?还是瞧着你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可我本就欠了你一条命。”韩绽冷冷道,“就算我真丢了命,那也是把命还给你。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没人会知道你我的关系,再没人会窥探到楚天阔的秘密,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
他停了一停,双目赤红地瞪着白少央,一口银牙几乎被咬得咯咯作响。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想从我身上得到的?”
白少央眉心一颤,被这句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韩绽,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一星半点的温情,可是对方颤抖的面肌里只有说不出的恨,黑洞洞的眼里也尽是难言的悲戚,这个男人的愤怒和悲哀好像一团火被捂在了身体里,捂着捂着就烧烂了肺腑,烧穿了心脏,不知何时要把这骨架和血肉都要烧融去。
直到这一刻白少央才忽然发现,原来那真相不仅让韩绽半生的奔逃流亡都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还摧毁了他最后一点生活的信心。
与妻子的生离与死别,与儿子的相遇和重逢,还有这两年来的起起伏伏、喜喜悲悲,更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荒诞剧,那些原本凄美的、动人的,甚至可以说是婉转的故事,如今放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莫名地显得悲哀而滑稽。
因为他即便被人所期,也仍旧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即便儿子是个狡诈狡猾的伪君子,他还是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包容与热爱。
可惜这所有的包容和爱意,都因为白少央说出的真相而失去了意义。
韩绽要怎么面对一个冤死在他刀下的亡魂?
他要怎么才能把张朝宗当成自己的儿子?
白少央想不出来,只能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因为一点执着,因为一点对义气的坚持,他已经把自己磨成了一把几乎无坚不摧的刀。
可这大义的遮羞布已经落下了,所谓的执着也没有了结果,刀上的锈迹也就再也隐藏不住了,他压下去的伤痕几乎一夜之间被人撕开,每道伤口都在汩汩流血,每根骨架都在发出痛苦的颤栗。
所以他只能借酒消愁,即便酒是软弱者的好友,是他曾经最唾弃的东西。
白少央忽然之间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