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栖鸾手里的京畿武备,若陆栖鸾手里没有军权,在京城就会陷入被动。
但如今的局势是,诸州守军疲弱,作战远不如边军勇猛,而足堪大用的北方边军则是表面上因宋家的联姻不得不给宋党这个面子。
“……宋相的说辞是,北方匈奴蠢蠢欲动,为免胡虏南下,犯我国境,理当让侯爷解除兵权,调走兵锋最盛的雁云卫与虎门卫,交由老资格的将领指挥。”
陆栖鸾听了没什么表情,道:“这回找的茬倒也算合理,只不过其心可诛,就算最后我被削了,也得想提前点招儿剜回去。太上皇的意思呢?”
“太上皇近来忙于为陛下选凤君一事,说是交由宋相与侯爷考量……但侯爷,今晨早朝后,匈奴又有使节进京求和亲了。”
“什么?又来?”陆栖鸾委实对和亲这二字生了厌,一听便忍不住怀疑,“这回又是哪个匈奴公主想嫁来了?”
“这回不是公主,是前代可汗的小儿子,名为蒙护,匈奴以幼子为接灶人,三年前陛下做皇女时,匈奴便派过使节向太上皇求娶公主。这回又来了,还是亲自来的,也不知是从何处听了信儿,要来凑选凤君这个热闹。”
“太上皇是什么态度?”
“还是之前那回事,陛下挑的凤君太上皇看不上,想为陛下挑一个权位在手足以支撑陛下权位的夫郎,那越家的庶子,出身实在太低了。昨日宋侍郎从宫中出来时,说陛下与太上皇争执起来,宋党有人提出索性就纳了那匈奴王子蒙护为凤君,以安北境……太上皇也没斥责。”长史看着陆栖鸾的脸色,谨慎提醒道,“陛下还当着太上皇的面,发落了那提出纳蒙护为凤君的臣子。”
“什么罪名?”
“……欺君。”
陆栖鸾知道殷函虽然表面上活泼,实则很敏感,登上帝位后,对臣子的恶意就更敏感,外人感觉不到的,她能感觉得到——那些臣子还是想把她像一件物品一样卖出去,换取所谓的两国和睦。
可朝臣是麻木的,百姓则是更关心自己的柴米油盐,他们看不到女帝所受的屈辱,只会觉得她气量狭小。
此时此刻,陆栖鸾才隐约觉得事态有些不对。
边关告急、削她军权、匈奴和亲。
陆栖鸾眉头稍皱,她对这种感觉有些熟悉——那是易门惯有的手法,同时点燃多条火引,那些你觉得麻烦而疏忽的线索最终会联系起来,绵绵密密地织成一张网,最后把一切捕杀摧毁。
正思虑间,外面有人疾步走来,入门后,急急道:“侯爷,出事了。”
陆栖鸾神色一整,凛然道:“哪里出的事?”
“宫里出事了,宋侍郎私下传话——陛下中意的那位世家子,在太上皇考究他学问时,被发现写过反诗嘲讽太上皇穷兵黩武,现在朝中都在怀疑,是不是女帝唯恐大政奉还,意欲拿此事挑衅太上皇。”
四下幕僚面面相觑间,陆栖鸾面色漠然,让婢女为自己披上雪氅,道:“都醒醒,天暖了,有活来了。”
来了……叶扶摇,你到底还是先挑事了。
……
“就暂时关在这儿吧。”
宋明桐让人将内廷监惩处宫人的牢房暂时收拾出来把越陵关起来,待落锁的那一刹那,少年人的心里骤然一冷,道:“那首反诗不是我写的。”
宋明桐微微叹了口气,道:“陛下知道,所以才和太上皇闹了起来……你也算是出名了。”
看着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宋明桐不免有些感慨……没想到男子为争权夺利,也干得出这等宛如宫斗戏码的事——趁太上皇召集世家子们考校学问,有人竟将一首反诗加在了越陵的诗作里。
……若她当年按照家中的意思嫁去了东宫,今日之事,多半是要在她身上上演的。
“那我,可还能得雪?”
“不能。”
“我族中之人……”
“他们听说你写了反诗,你那父亲第一个上奏要大义灭亲,折子东沧侯虽暂时替你压着,但只要陛下松口,你埋骨京城,也是迟早的事。”
越陵眼底一暗,随后苦笑:“我来时,还当最后至多会惹人嘲笑一生,只要我不在乎,世间种种便伤不到我,没想到竟是要将性命断送。”
宋明桐轻轻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我托刑部的人查了查,你以前考过科举?”
越陵道:“去载初试,中了秀才,但嫡子落榜,嫡母唯恐我危及兄长地位,便不允许我再考。”
宋明桐背过身去,道:“我与你一样出身世家大族,知道族中亲人相逼,逼你放弃胸臆,是何等之痛……那感觉胜过世间风刀霜剑无数。”
越陵听得出她的善意,垂眸道,“事到如今,怨也好恨也罢,都已至此了,我也只能多谢侍郎大人了。”
“世间之事峰回路转者多矣,人上之人,阶下之囚,往往不过一念之间,请君好自思量。”
言罢,宋明桐便转身离去,留下越陵一人对着透出雪月之光的铁窗发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