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近十四年的皇宫生活中,从未和周帝二人这么平和相处过。
石阶铺上落叶,秋雀啾鸣,于枝丫间跳跃。周帝走了许久仍是一路静默,便不自然地将目光偷偷瞄向身侧,不知这儿子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燕归提议,走起来时他却仿佛忘了身边的人,脚步却固定落后周帝半步,目光一直落在旁侧风景。
许久,在周帝开始偷偷捶腿时,燕归突然道:“皇祖母生前最爱这些。”
“……嗯?”周帝猝不及防,听到太后时情绪忍不住低落了些。
“皇祖母一生辛劳,所为,不过周朝一草一木。”燕归站定抬眸,“父皇可愿为儿臣分忧?”
嗯???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以陛下的能耐,能为太子分忧什么?
待燕归缓缓解释,众人才明白他的打算。
谢氏远征未归,太子本不该在这时离京,可眼下却有一件要事,必须要他亲自去处理。
太子手下能用之人还是太少,云庭在暗中操持平江军,容云鹤忙于前朝,就算是三皇子他也不够放心。虽说如今暗中有平江军坐镇,他不用担忧有人趁机逼宫,但宵小手段防不胜防,他不在京中的时候,名义上必须要有人能够堵住悠悠众口。
最名正言顺和让他放心的,周帝自然是最佳人选。
但周帝没这个自信,连连摇头,“朕、朕怕是……”
“父皇不必想太多,需要您做的事情很少,一切自有容世子帮您。”燕归早料到他这反应,并不急躁。
周帝的确犹豫,他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不添乱就算好了,不过……像太子所说,只是做做样子似乎也还能做到。
而且太子话语的确有些触动了他,他现在之所以这般可不就是为了太后?既然如今太后重视的周朝需要他,他自然也该出一份力。
“朕当真只需要每日上朝时去坐着就行了?”
燕归颔首,“偶尔也需说些话,不过那些话自有人提前给您写好,照本宣科即可。”
“噢、噢……”周帝突然想到什么,犹疑道,“太子防的……应该不是旁人吧?”
燕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防的,除了那十余个兄弟,还会有谁?
周帝终于聪明一回看出了这意思,道:“要朕说,直接把他们暂时关在宫里,不得与他人联络不就成了?反正朕都不在意,太子更不用顾忌了。”
…………
周帝说得轻松,他不在乎这十几个儿子和自己的名声,太子却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不过这话倒真说中燕归心思,如果不是规矩太多,他还真想直接把这些人关到自己回京。
没回这话,燕归只道:“父皇应下了此事便成,其他不用思虑太多。”
周帝只好悻悻捺下这话,心中第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太fēng_liú留下这么多子嗣,不然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临离开前,燕归突然转身,“对了。”
周帝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儿臣离京期间,父皇最好不要传幼宁进宫。”燕归轻轻道,“这几年,侯府对她更加安全。”
明旨已过,加上燕归平日对幼宁的态度,谁都知道容候女儿在太子心中地位不同。当初名声不显时都有六皇子想到对她下手,如今打小姑娘主意的人只会更多。
听说幼宁可能会有危险,周帝当然满口应下,本来还想着天天把人传进宫陪自己的想法也荡然无存。
燕归在他身边又添了几人,不慌不忙地继续留在宫中几日,这才暗中离了京城。东宫对外只道太子身体抱恙,需歇息半月,期间朝堂由周帝坐镇,另有容候等人辅佐。
周帝上朝不过一个象征,但没人有异议。毕竟太子这些日子的辛劳众人都看在眼里,一时累倒需要休息也情有可原。
倒是周帝的改变让他们有些吃惊。
早些年周帝也上过朝,那时都是和太后一同,每次都无精打采精神蔫蔫,对着朝臣的话也是嗯嗯唔唔敷衍而过。而今不同,不仅正襟危坐于龙椅,更是时不时能说出一些见解,颇有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有人忍不住道:“陛下……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几乎都要习惯了太子掌朝,心中也早已暗地将其当成了一国之君而非储君,陛下突然出山,莫非要和儿子夺权?
也有人道:“我看陛下没那个意思,这次……恐怕还是因着那几位最近不大安分,太子不好出手,只能让陛下……”他做了几个手势,旁人立刻明了他所说的是那几位皇子。
最终忍不住齐齐叹几声,这都是什么事儿,倒不如太后还在的时候安稳呢。
太子离京十日仍然未归,眼见三日后就是周帝寿辰,为免多出风波,周帝本不想摆宴,反正过不过这个生辰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架不住一些对他重新燃起信心的大臣和几位皇子太热情,道虽然仍在孝期一切从简,却不能直接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