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弄着手上的几块精致的羊拐骨,既不说话,又不看他。仿佛他这个儿子不存在似的。
“父汗叫儿子过来……”
皇帝抬头瞥了他一眼:“今日朝廷廷议,你在下面也听见了。南秦答应和亲,但要皇子亲自前往,你怎么看?”
罗逾心里想去啊,但是大臣们争得口沫横飞的,也是为了安全着想:若是南秦扣押他来换王蔼,婚姻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不去,怎么甘心呢?鸭子仿佛已经煮熟,就快到嘴了啊!
他期期艾艾说:“南秦好容易同意以公主来和亲,这会儿不去,倒是我们失信了。儿子一身是小,两国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总是剑拔弩张的,也没法好好安民生息——西凉那么大块土地,无论是耕种还是商贸,都足够我们安民生息了,再冀求南秦的地盘,又不知要多少年征战才能功成。”
皇帝不置可否地看着他,然后也不说什么,就挥退罗逾。
罗逾没见父亲反对,心里安定了好多。从西凉回来,那么多的好消息,加上前所未有的居然得到父亲的青睐,他心里也是满满的欢喜,特别想回靖南宫和母亲分享这样的喜悦。
靖南宫里传来熟悉的织布机的“噼咔噼咔”的织布声。罗逾心道:阿娘,从此你的儿子将不再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孩子了!你不用再这样委屈自己了!
他欢欣鼓舞地走进去,蹲在母亲的织布机前握住她粗糙而修长的手,笑着说:“阿娘,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妇人投过一个冷漠而意味深长的眼神,停下梭子,问:“什么好消息?封王了?”
罗逾笑着点点头:“等阿爷遣我去封邑的时候,我就求他将阿娘带过去。封邑里虽然没有军权和行政权,但是一郡之养,够我和阿娘过上自由富足的好日子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像个孩子似的,把母亲的手背放在颊上蹭蹭,等着她的笑容和夸奖。
结果母亲冷冰冰地泼了凉水过来:“我要好日子干什么?我苟延残喘地活着,可不是为了好日子!”
罗逾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小心问:“那么,阿娘想要什么呢?儿子极力为你去办到好不好?”
妇人对清荷和阿蛮厉声喝道:“你们俩出去!”
清荷和阿蛮忙不迭出去了。
妇人到窗口张了张,才回身到儿子面前,压低声音说:“你看,李耶若有家仇,你父汗爱她,就竭力为她报仇雪恨。男人家,不是为了过点小日子而得过且过的,而是要为了自己的终极目标!”
她突然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将刚刚织了一半的布匹拦腰剪断了,眼睛瞪得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反而神经质地笑着。
罗逾扑上去制止她:“阿娘!这是你织了好几天的布!”
“那又怎么样?!”妇人厉声道,“断机杼的事还少了?我见你如此没有出息,我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罗逾抓着她持剪刀的手,自己的手背被剪刀的刀刃划破了也浑然不觉,只是哀哀地求她:“阿娘,那个位置我是不敢要的……其他……其他的儿子努力再去做好不好?”
“你杀得了我的仇人么?”妇人尖锐的目光投过来。
罗逾咬了咬嘴唇:“我……我和父汗去求,求去南秦的机会。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好不好?”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暂时哄得母亲不要这样勃然作怒。
妇人这才颓然坐下,看着织机上剪断的经线乱糟糟支棱在那里,终于“嗬嗬”地痛哭起来:“你知道什么叫灭国?你知道什么叫亡家?你知道看着你的仇人过得那么好是什么滋味?……儿子,你知不知道?!”
这次去了西凉,罗逾看到了灭国,也看到了亡家,西凉国主李知茂灭国亡家其实并不冤枉,但是,他的家人大概并不会站在北燕的立场上这么想。
罗逾脑海中陡然想起的是他在雍州听那些茶客们谈起前朝覆灭时那种津津乐道的模样,心里陡然蹦出的是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他赶紧把这叛逆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第一一八章
罗逾只能再去求皇帝同意他去南秦——要完成母亲报仇的心愿, 只能他去跑一趟——至于成功不成功, 他心里黯然地想到:慢慢再化解吧,他要娶杨盼, 当然不可能去谋害丈人爹;杨盼那么惹人喜爱,如果母亲看到儿媳,再看到他们生下的孩子, 说不定心里的仇恨就淡了, 就愿意跟着他去扶风郡颐养天年了。
那样多好啊!
他但凡想到母亲,想到杨盼,就头脑简单得跟个孩子似的, 把一切都往最好的地方设想,然而乐观地觉得那一定是能成的。
没想到在父亲那里就碰了壁。
皇帝漠然地说:“南秦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这次,我也确实不想打了,想安定几年稳定百姓生息, 把国库和粮库好好地充实起来,把马匹和军备置办得更多些、更好些。”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