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钟沛,叶惜佳在我旁边呢,她想问你知不知道易续女朋友的联系方式。她知道易续涉案的事了。她就是瞎操心,怕人家请的律师不干实事!哎,行行,我放外音了啊,你跟她说,她听得到。”
“叶惜佳。”
“钟沛,是我。”
“易续的那个女朋友吧,我虽然见过几次,但是没联系方式。律师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虽然跟那女孩不算太熟悉,也能肯定她是个情意实在的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别人的家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们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
“你们有没有其他同学认识她吗?”
“没有。连我都不认识,其他人怎么可能?这女孩是易续上班后在外面结识的,虽然带出来见过几次,可是谁会去要自己兄弟女人的联系方式啊?那不是找抽吗?”
我还有好多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我喉咙一使劲,吞到肚子里去了。
张恒礼乖乖挂了电话,我瘫坐到沙发上去。
他抱了个抱枕坐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说:“惜佳啊,你为什么不能放弃呢?你什么都不做不了啊!一个□□四两力,你二两不到。”
我懒得跟他费唇舌:“不知道你说什么!”
”以前我们都不认识易续,那时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也过得好好的啊,你就接受事实吧,我们回到以前,回到易续还没出现的时候,你有我有张衣,日子会过得跟从前一样好的,好吗?”
张衣也点着头,说:“对,我们回去,就当他没出现过!”
她这句话前所未有的温柔,却又前所未有的刺耳。
我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朋友。易续难道只是一个插曲吗?就像张恒礼的前女友们一样吗?我老了以后,身边的人只有张恒礼只有张衣,没有易续吗?这两个陪我长大的人才是我生命的主干吗?他们说要回去,易续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真的没有意义吗?
“张恒礼,你说的‘过’,是指生存还是生活?”
“张衣,你愿意回去吗?”
我问他们,
“易续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们的日子,是好的吗?”
张衣的伯伯去世那年,我们16岁。
表面上活下来的张衣,却在心里成了半个僵尸。
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她是个说悄悄话的朋友。我们有共同的儿时的记忆,共同对于失去的伤痛,重逢后又共同成长,就算曾经失去联络的日子,通过你讲给我听我讲给你听,也能形成同步的记忆。
我们有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小世界,连张恒礼都不被邀请进来——家乡。我们会在张恒礼不在的时候跟踪长江流域抗洪救灾的新闻,看到房屋倒了、农田淹了,人们流离失所了,一遍一遍看到对方眼里的疼。
她会做一些噩梦,会在第二天告诉我梦里的每一个细节:她梦见自己抱着一棵树,洪水卷着泥沙像万千个子弹一样一齐向她扫射过来,她大喊大叫,可是没有一个人出现;她梦见她爸妈前一秒还在对着她笑,后一秒就倒在地上了,有人来把他们拖走,她上前去扑咬那些人,可是那是些不会疼的机器人,任凭她怎么想要抱住父母,他们还是被带走了;她梦见我们在以前的教室里写作业,她教我做题,突然房顶塌了,我被埋在乱堆里,她在外面能听到我的哭声,她用双手去挖那些石头和泥土,她越挖,我的声音却越远……
她还会突然地不开心,因为回忆突然就出现了。我就听着,陪着,开导着,经常听着说着我就先哭了。但我从来不主动把那些话题搬出来讨论,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从那场洪水冲垮我们的家乡开始,虽然我也有伤痛,也失去了生命中挚爱的一样东西,但是我会把她的感受放在我的前面,她提起时,我会认真听,会陪她回忆过去,痛骂经历。她不提起时,我就算也做了一个一个的噩梦,梦到了家乡,梦到了洪水,也只藏在心里,自己消化。因为我知道,刻意地提一次,就是多撕开她的伤疤一次。我那时已经开始懂得,关于伤痛,自己倾诉,是排解的好方式,只要对方是对的人。但是别人提起,便可能是把已有的伤疤再撕开一次,你疼她,就不该把她撕得血肉模糊。
这也是为什么我跟易续刚在一起的时候,就主动约定他不问关于我家乡的问题,我也不问关于他爸爸的问题。现在想来,我心里的伤,那几年积累得特别猛烈,没有哪一次不是痛,不是噩梦。
而我彻底地爱上易续,也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让我回想起家乡时的画面里带着香甜、带着阳光、带着笑的人。
当然,我从来不怪张衣,我们的友情比别的女孩之间的友情少了许多矫情、摩擦和猜疑,我们相互信任也相互依赖相互支持。哪怕也会因为张衣在外跟陌生人发生冲突而跟她生气,但其他任何情况下,我都给她忍让、爱惜和顺从。
好和不好,我都欣然接受,她对我,就是最重要的朋友。我更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永远都不可取代,她最沉重的那一部分忧愁,只能通过讲给我听的方式,由我来分担一半。
在面对张恒礼时,张衣成了一个坚强的守护者。从小学她第一次帮张恒礼签名,到初中张恒礼借书借练习册给她,再到张恒礼为了她接受那份遗嘱,他俩积累下了的万吨的情分。张恒礼不但把她伯伯银行里剩余的两万多都给了她,那套房子他也没要,当时连遗嘱都没拿走,他压根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