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呼吸一滞,随即心疼得难以忍受——无论是惊才绝艳的赤焰少帅,还是名动天下的麒麟才子,或者籍籍无名的落魄书生,他的小殊一直是这么美好,可如今却为了他,为了两人的情意,自甘困在这深宫之中,连最下等的奴才都敢用那样不屑的语气议论他……
他刚才本是动了杀心的,但何朴那句“苏先生”提醒了他,为了几句背后的闲言闲语要人性命,小殊定会不高兴,毕竟他是那般的希望自己做一个宽仁贤明的君主。萧景琰暗暗捏紧了拳头——可他这个明君,却连那些肮脏的流言蜚语都止不住。枉自坐拥天下,仔细想想竟没有什么能给他……
梅长苏一扭头,看到站在那呆呆出神的皇帝,吓了一跳,迎上来笑道:“怎么回来了也不出声?”萧景琰并不想让他知道刚才的事情,按捺下心绪,挤出个笑容道:“月色太美,一时看住了。”梅长苏莞尔道:“你如今也是会吟风弄月的雅人了。”说着拉了他手过去坐下,给他斟酒,萧景琰左右看看,问道:“怎么就你一个?飞流呢?”
梅长苏摇头道:“静姨做的月饼太好吃,飞流一口气吃了七八块,刚才砚儿他们拿荷花灯来放,他又跳来跳去疯玩了一通,肚子就不舒服了,我哄他吃了点药去睡了。”
萧景琰看他虽然一脸无奈,但语气中的宠溺之意藏都藏不住,蓦地想起那天蔺晨的话,忍不住道:“飞流在宫里,可还住得惯吗?会不会觉得太气闷无聊?”
梅长苏诧异地看他一眼,道:“倒没听他抱怨。飞流小孩子心性,你又纵着他在这后宫中随便飞檐走壁地到处跑,怕是还没玩腻呢。”
萧景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你呢?”
梅长苏顿时了然,这人从刚才起就怪怪的,定是宫宴上发生了什么,叹道:“景琰,可是宫宴上有人说什么了?”
萧景琰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见你一个人在这等我,怕你觉得无聊……”
梅长苏料他没有说实话,但也不打算这时候深究煞风景,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道:“我从前有事做,你们抱怨我不肯休息,如今我肯闲散下来休息了,你又担心我无聊。人说圣心难测,还真是……”
萧景琰被他说得张口结舌,呐呐道:“那不是……你从前身体不好,如今、如今又不一样……”
梅长苏噗地一笑,道:“好吧,既然皇上见不得我闲着,那就派我个吹笛子下酒的差使可好。”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竹笛,悠悠吹奏了起来。
两人同住了几个月,萧景琰时时听他抚琴吹笛,倒也听熟了几首,这时听他吹的是一首《月出》,在溶溶月色下袅袅绕梁,端的是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触动心怀,不由得痴了。心想若有一天他不在身边,自己定然也是这般劳心惨兮的念着他……想到这里忽地悚然而惊,若他不在身边……若他不在身边……?若他不在身边,这余生茫茫,却又要如何排遣?
梅长苏一曲终了,放下笛子却见萧景琰怔怔盯着自己,脸上神情似悲似喜,心中略觉不安,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道:“你今天喝多了么?怎么总在发呆?”
萧景琰抓住他手,轻声唤道:“小殊……”
梅长苏皱起眉,任他将自己拉到怀中,摸了摸他脸颊,道:“景琰,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萧景琰沉默不语,只低头吻住了他。
梅长苏在心中轻叹一声,决定明天再去追究发生了什么,此刻还是先安抚这头笨牛再说。闭上眼睛抬手揽住他脖子,双唇微启,专心回应起他的亲吻。
第28章
八月十六。
萧景琰出了武英殿,抬头见天边黑云滚滚,风打着旋儿一阵紧似一阵,眼看就是一场暴雨。何朴在旁躬身道:“皇上,若要去圭甲宫,可得快着点儿了,这天气……”
萧景琰嗯了一声,道:“不必去通传了。”那人昨晚被他折腾得狠了,这会儿怕还没起身呢,何况这么大的风。
昨晚他心绪不宁,满腔犹疑矛盾不知如何纾解,忍不住将人压在身下索要了好几次,梅长苏想是也有所察觉,平时想多做一次都会板起脸拿“年轻时不知节制伤了根本将来怎么办”“你是一国之君怎可如此纵欲”之类的大道理教训他,昨晚却反常的纵容由着他胡来,最后被抱进浴桶时已经昏睡过去。而他自己,却对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发了大半夜的呆,直到清晨才勉强闭了会儿眼睛。
何朴看看皇上满脸的倦容,很有眼色的备了肩撵,刚刚踏进圭甲宫,瓢泼般的大雨就下来了。
萧景琰踏出殿后的门,就看到梅长苏站在水榭栏杆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不知在张望什么。高湛站在他身后,正一脸着急地劝:“这么大雨,先生快站进来些,仔细着凉。”
萧景琰大步过去握住那人胳膊把他拉进来,口里道:“这是做什么?”
高湛等宫人这三个月来早已习惯皇上不让人通传直接出现的情形了,笑眯眯地跪下行礼,梅长苏先被拽住倒吓了一跳,转眼见是他才微微一笑,象征性的抬手长揖:“参见皇上。”
“免礼,”萧景琰也不撒手,皱眉道,“下雨了也不知道避。”梅长苏道:“我在看飞流呢,昨天才不舒服吃了药,今天刚好些又不知跑哪疯去了。我怕他玩得又忘了躲雨……”
萧景琰瞪他一眼,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说罢拉着人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