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反刍。

我告知季米,自己并不打算回玉王府。简而化之地打个比方,我一贯是拍了黄瓜就蒜头,而倪珂拍了黄瓜便敷脸——我们之间横亘的距离不是阴沟,而是天堑。

然而,难免还是止不住地思量:当年的黄口小儿如今回了来,当年的白玉少年若是知道,会作何想。

“为什么?”

“两年前头也不回弃他而去,而今命在旦夕又回来求他。纵然我再涎皮赖脸,也断做不出这等无耻的事来。”

他淡淡瞟了我一眼,只说,“这话,迂得很。”

日短照羁客,寒鸦一声声。看的,听的,都催人泫然泪下。我将脸埋向季米的肩头,轻轻说,你便容我迂一回,可以吗?

季米沉默半晌,问道,“那你打算在何处落脚?”

“芣苡楼。”

“……”

2

季米犟在芣苡楼的门外,死活不肯进去。脸色极差,一副“头断亦不屈”的大义凛然。纵是兔子,一生也该开一次荤嘛!我连哄带骗连拉带拽,这才与他同进了门。

“红娘!湘女!快来快来,看看谁来了?”一票昼伏夜行的漂亮女人闻得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簇拥着我进了一间厢房。恰似百花竞放,各有芬芳。她们个个知我是前朝太子,不但无一人叫我“殿下”,更无一人因这特殊身份与我生出嫌隙。均是连名带姓地呼来喝去,嘻嘻闹闹时没个正经,啐起人来却毫不留情。

“她们与你当真熟络得很。”季米横我一个白眼,又道,“这里的姑娘,名字倒一个赛一个的雅。”

“奴家本叫莺莺,简森却说‘莺莺’不及‘红娘’,非让奴家把名儿改了去。”听见季米的话,一个水杏眼鹅蛋脸的姑娘开了口。“你可是见过陆葵儿的?你说说,她美还是我美?”

“她是清泉,你是糖蜜,比不得。”我抬手拧了一把她的粉颊,笑道。“你不是素来自认绝不输她,如何又来问我?莫非见那陆葵儿嫁的是未来的天子,妒了?”

“你若成了天子,我们却不依。这正宫皇后只有一人,我们这么多姐妹谁做才好?岂不是要打破头颅伤了感情?”说话的是湘女,比红娘更漂亮些,就是一张脸白得骇人。仿佛刷满了石灰,一说话就扑朔扑朔往下掉。

“这话听来,倒像你们明日都要嫁我似的。”

“呸!哪个挨刀货要嫁你?!这位公子生得可比你俊。”湘女一下子坐进我的怀里,漾着眼波,一双狭长的凤眼不断勾搭挑逗着身边正襟危坐的季米。季米吃素,不习惯女人这般轻浮暧昧的注视。虽碍于我的面子没有拔剑相向,一张冷脸却陡然色变。

“陆葵儿虽嫁给了太子,能不能‘母仪天下’还是未定之数呢!我看,有人远比她更能攀上高枝儿——”

“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还不去了?!”这间闺房的真正主人从门外进了来。一绺青丝垂落右脸,半遮半掩。一块荷色的胎记若隐若现,形同蹁跹待飞的蝴蝶,风情万种,自不必言。这个女人从来都不够美,而一个“美”字也从来不足以形容她。

她叫花半坼,与我是旧交。

我们初识在芣苡楼的后院,她坐于墙隅,而我趴在墙头——至于为什么不是国子监却是芣苡楼的墙头,那完全可以说明这前朝太子打小就是个吃喝嫖赌俱拿手的坏胚子。当时她还是个烧柴洗衣的小丫头,只因右脸有个硕大的胎记,说话见人每每以帕子掩脸,性子孤矜得很。

花半坼袅袅走来,落座抚琴。一曲《长似少年时》,声韵空灵,音色飘渺。竟摒去了我所有何去何从间的彷徨疑惑,如同束缚尽除,无拘无束,徜徉于浩瀚长空。

朱霭含露天,白玉无玷郎;田樵弃农忙,浣汲暗梳妆。

处处相留人空巷,声声问自天上来?

一说森陌里,一笑鸣珂上。

寻花花未老,挑琴琴应好。长似少年时,天涯此一朝。

千枷千怅千说难,一斛一醉一逍遥。

他日不相见,我心自伯劳。

“弹得好。”季米对弹琴鼓瑟的风雅一窍不通,也安安静静凝神听罢——算不得奇,便是木头疙瘩石柱子,闻此,也得道飞仙了。只见他微微点头赞许,“森陌、鸣珂,《说难》、《逍遥》,三分工整七分妙。”

“原是少不更事时的一次携手同游,有感于见闻,一人一句对着玩的。不料她们听后十分喜欢,便谱作了曲子。”

半坼笑了笑,看着我道,“我的琴技还是他教的,季少侠不曾听过?”

“倒从未听你提过。”季米面露诧异,转过脸来看我。

“我不过略通皮毛,你早已青出於蓝了。但说抚琴,这世上能与你花半坼共美的,也许唯有倪……”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卡在喉咙里居然怎么也吐不出口,我看看季米,自嘲地摇了摇头,落下一笑。

3

“你不开心吗?我若叫你小美人,你便得叫我一声大木头。”说话的少年一双醉意正浓的桃花眼,模样生得相当俊,笑得轻挑又痞气。突然出现在墙头,也不知趴在那里看了自己多久,又惊又臊的疤脸少女险些叫出声来。

“开心什么?我生得又不美。”

“我认识一个人,若按你的说法,这世上最该开心的人便是他。可他偏偏是我见过的人里最不开心的一个。”桃花眼少年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落了地,扬着眉梢说,“所以我常常故意惹事怄他,我倒宁愿见他气歪了脸,也好过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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