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琛探出的手,悬在了半空。
他想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每一日,他都重复着和晏止淮之间的这般对话。正如同每个清晨,他睁眼看到的,都是晏止淮从来没有改变过的睡姿。他永远都是在固定的时刻,坐在桌旁喝茶,对他露出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和他聊着他们之间曾经聊过无数次的同一个话题。
每一天,他都在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而他竟一直没有察觉到异样。
好像活在清醒的梦境中,好像被人施加了名为“幸福”的咒语,然后他就一直安心的活在这种“幸福”之中,每一天每一夜,沉迷其中,不假思索,也从不去怀疑。
容琛的手指禁不住颤抖起来,缓缓的伸出手,在触摸到晏止淮脸庞的瞬间,猛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晏止淮,你……又骗我!”
随着这句撕心裂肺般的吼声,容琛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收拢,甚至听得到被他掐住脖子的晏止淮,骨头“喀嚓喀嚓”被拧断的清脆声。容琛的脸贴了上来,狂暴的双眸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个人。
那张带着温暖笑意的脸庞渐渐扭曲起来,容琛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扭曲模糊,终于化为一团黑雾,然后他发觉自己手中掐住的,不过是一张符纸,而自己,竟然一直躺在床上。
容琛霍然而起,那张符纸在他手内瞬间被绞得粉碎。黑雾散尽,隐约间有条影子试图从他身边蹿过逃走,被他狂怒之下一把擒住,只听一声惨叫,那道淡雾般的影子被迫凝聚成形,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兽躯,在他手内拼命的挣扎扭动着。
“魇……魅?”容琛的唇内缓缓吐出两个字,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手内的魔物。然后,他轻声笑了起来,冰冷入骨,“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你已经将他的魂魄,给吞噬了?”
魇魅吓得浑身发抖,拼命摇头:“没有……没有!神君早已经封印了我,后来又借助南海太子之力,逼得我对龙君下了魇魅之术……我绝没有这个胆子敢来暗算龙君,求龙君饶我一命!”
容琛面无表情,重复了一句:“魇魅之术?”蓦然眼神一凝,声如寒冰,“你说的南海太子是怎么回事?”
魇魅簌簌发抖,为求保命,只得如实相告:“那日龙君离开水府后,南海太子便闯了进来,要带走神君。临走前神君解了我的封印,却借助南海太子之力,将我元神缚住,令我只等龙君回来后,便对龙君施下魇魅之术,我也是身不由己……龙君若是不信,我可重现那日的场景!”
魇魅的x_i,ng命如今捏在容琛手内,慌忙施开魇行术,在容琛面前重现了当日的一幕。只见容琛的面色一分一分的变白,直至最后,蓦然间狂笑起来:“竟然用这种虚无的幻术来迷惑我……晏止淮,你果真看透了我!知道我求的不过是长相守,就给我这种日复一日的长相守?!
狂笑间,容琛的一双眸子渐渐化为赤红,转眼间只见一条藏墨色的巨龙盘旋而起,一低头,竟将爪下的魇魅一口吞了下去,冲出水面而去。
敖凌自那日将晏止淮带走后,一直忐忑不安,一来不知道晏止淮所说的自救之法到底成功了没有,二来担心容琛察觉此事后,说不定会来找他算账。一连过了数日,也不见容琛找上门来,渐渐的便也放心了。
晏止淮同他离去之时,曾再三嘱咐过他事后不要去找容琛,魇魅的元神被他以术法缚住,便是对容琛施下了魇魅之术,容琛也不会有大碍。寝殿被结界所挡,外人也轻易进不去,容琛只不过是躺在床上做了一场大梦,百日之后,自会清醒。
他问晏止淮:“百日之内,你当真有法子恢复仙体?”
晏止淮慢悠悠的道:“你看我现下的模样,若百日之后还不见回来,那自然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敖凌大惊:“你不是说你有法子自救么?”
晏止淮点头:“的确是有法子,只是风险太大,我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敖凌急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早说?万一你那法子失败了,容琛醒来后,知道自己中了魇魅之术,而你又失踪,他岂不是要发狂?”
晏止淮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会。”
敖凌疑惑的望着他。
“只要魇魅之术不破,百日之后,他便是清醒了过来,也不会因我不见了而发狂。太子殿下自可放心。”
敖凌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再三追问,晏止淮只是笑着叫他放心,不肯多说,也只得作罢了。
他不知道,晏止淮让魇魅对容琛施下的魇魅之术,不过是让容琛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两人相守在一起的梦境。百日之后,晏止淮若不见回来,身中魇魅之术的容琛,在梦中见到的,不过是在自己怀内,安然闭目长逝的晏止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