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费里西安诺。”罗德里赫为他开门,伸出一只平稳的手,费里西安诺双腿打晃。他不能做出回应。升级的不安几乎达到了痛苦的程度,在他胸中,他的脑海中,他的血管里;它让他的身体迟钝,让他的思维迷雾重重。罗德里赫不需要领着他穿过用篱笆修饰的通向屋子的小径。费里西安诺仅仅看到那扇门,然后感到自己正走向它,虽然他不确定他是怎样将一只脚迈到另一只脚前面的。他不需要敲门——几乎是他触碰到门的一刹那,它就打开了。费里西安诺抬眼望去,他的气息凝固了,他的心跳停止了,他看到了一张像路德维希但是更老一些的脸;坚定而威严,留着银白色的及腰长发。路德维希的祖父。他面无表情地向费里西安诺问候,抬起一叶眉,扫了罗德里赫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费里西安诺只是注视着他。
“请你,先生,我……”当费里西安诺意识到他在说意、大、利语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搜肠刮肚地想着,但每一个他知道的德语或者英语单词都突然从他的脑子里溜走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正确使用意、大、利语。他在恐慌中僵住了一会儿才仅仅说道:“路德维希。”
严肃的德、国人的眼睛微微柔和了些。他的下一句话是英语:“是那个小意、大、利人,我猜。”
“费里西安诺。”这个词说来就像一句快要窒息的低语。
“费里西安诺。”高大的德、国人用钢铁般的蓝眼睛人上下打量着费里西安诺,然后稳稳地后退了一步,朝他身后的走廊扬了扬头,“最后一扇门。“
费里西安诺茫然地看着他。他明白他的话,但不知怎的,他不知该怎样接受它。最后一扇门……多年以后,这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吗?路德维希的祖父没有重复他说的话,但是,最终费里西安诺迫使自己迈出那些延长的,缓慢的,郑重的步子,穿过入口。
费里西安诺在过去的三天里奔波,狂跑,渴望着前行再前行。但现在,在这儿,旅程的终点,路德维希在走廊的尽头,他却勉强能够迈出一步。当费里西安诺几乎是茫然呆滞地慢慢穿过走廊,这一切太真实也太虚假。眼角的余光里,画面飘过:墙上柔白色的墙上有画和照片,灯光穿过打开的门在深绿色的地毯上裁剪出方块。声音在浮动,像空气,穿过脉搏的间歇:地板在吱嘎吱嘎地响,一只鸟在窗外歌唱。这一切冲刷着他的感官,锋利又迟钝,但费里西安诺勉强注意到了它们。他的目光一直锁在最后一扇门上;他的每一根骨头都感到他在向走廊尽头靠近。
因为在最后,这个旅程将费里西安诺带往了这里。车将他从他唯一了解的村庄带了出来;火车载着他穿过他只在梦中见过的地方;停在路边的闪耀的黑色轿车最终将费里西安诺带到了这儿,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地方。来到了这间屋子,这条长廊,还有在走廊尽头的门前。
但这是一段比那还要漫长的旅途。一段从四年前就开始了的旅途,在一个冬日午后,当一个温和的有着一双蓝眼睛的德、国军官,在阳光下,第一次低下头看向费里西安诺的时候。一段费里西安诺牢记并且消磨了很多时光的的旅途,它似乎是空想出来的。关于飞行、薰衣草和忠诚的演说;一些说得太抒情的德语单词和太强硬的意、大、利语单词。偷偷一瞥和游击队之歌,语言课和多节橡树下的足球比赛。在狭窄的小巷中撞在路德维希的军用外套上,枪声在回荡;在简单、平静,美妙的山中漫步时,穿着用绿叶和迷迭香装饰的同样一件外套。每日的等待,每个小时的一无所知,无止境的每一秒里,都没有费里西安诺在这世上最需要的一个人在身边。这一切将他送到这里。费里西安诺在过去四年踏过的每一步都将他送到了这里。
但在等待了太久之后,这趟旅途里只剩下了几步。紧紧依附的不安在费里西安诺的胸中升起;炽辣的惶恐在他的喉咙里抓挠。要是路德维希变了怎么办?要是他还得往前走怎么办?费里西安诺的脑袋暂时有些悬浮了起来……哦主,哦天,要是路德维希已经忘掉他了怎么办?当他的脉搏在他耳朵里跳动时,费里西安诺的脑袋感觉着了火。他这些天太兴奋……这种造成严重后果的惧怕是从哪儿来的?当然这些恐惧是荒谬的——当然他很可笑。但这种情况太奇怪了,太真实了;太多,太近了……
经过了沉闷,阴暗的一生,费里西安诺终于到达了最后走廊里的最后一扇门。他将他颤抖的手轻轻放在木门上——黑色,光滑,笨重——然后颤抖着转动磨亮了的门把手,带着几乎是痛苦的迟疑推开它。他感官麻木,像是从远处看着这一切。胸中心脏跳动的感觉钝了,汗珠在他眉毛上形成串珠;踏在地板上沉重的步伐迟钝了。费里西安诺焦急谨慎拼命地迈着步子,走进一个小绿园里。薰衣草和迷迭香温暖的馨香在寒冷清新的空气中漂浮,让人欣慰又熟悉又惬意。日光灿烂地流淌,打开房间,照亮一排排鲜花和盆栽植物,还有深色的木制家具。在这儿,在这个角落……
费里西安诺僵住了。他的呼吸停止了;他的筋骨被锁住了。只是短暂的、静止的、旋转的一瞬间,然后他沉重地喘气,将手覆盖在他眼睛上:“我在做梦。”他虚弱地说出这句话,不受控制,他不知道他是在用意、大、利语还是英语在说这句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