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金子轩即位,大赦天下,却唯独赦免不了金光瑶。即位前几个时辰,他抱着金凌去天牢见金光瑶。金光瑶正坐在地上画圆圈,借以消磨打发这无聊辰光。金凌已经会说些话了,也能走能跑,只是还不够稳当,容易摔跤。他锦衣玉食的,住的房子从来都是金碧辉煌,从没见过这么暗无天日潮湿阴森的地方,登时小脸被吓得煞白,一路哭闹着要抱抱,吓得直往金子轩肩窝里钻。
金子轩抱着金凌,站在牢狱外不言语。
金光瑶便笑起来:“恭喜子轩哥。”
金子轩道:“这是你侄子。”
“还这么小,以后一定不记得我。”金光瑶目光放柔了一些,“阿凌?”
金凌听见有人喊他,便抓着金子轩的衣领怯生生往后看一眼,见到隔着栅栏里头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陌生年轻人,瘪瘪嘴看向金子轩。金子轩便道:“喊小叔叔。”金凌虽不知道所谓“小叔叔”是什么辈分,但听他爹的话,便软软糯糯喊了一声小叔叔。
便听金子轩问:“为何你要这么做?”
是啊,为何呢。金光瑶思索了半日,自别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有赢的觉悟,可也输得起,那些爱恨到头来轻如无物,最终不过付诸漫天哀歌缟素,人世两两相忘,飞蛾扑火的执迷不悟与情深不寿的曾轻许诺都拥有过了,他的一生其实也算是很值得,没有太多的遗憾。他便轻声道:“子轩哥,我很累了。我没有力气了。”
金子轩听罢,长叹无声,抱着金凌离开。
蓝忘机走往长巷去看薛洋的尸体。血迹斑驳的旧墙,墙角下倒着一具尸体。
蓝忘机微微蹙了蹙眉,对身边江家门生道:“喊两个人过来,把他抬去乱葬岗埋了。”
门生面面相觑,这人是夷陵老祖下令谁都不准动的,哪怕是含光君的要求,他们听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因而终了也只是继续唯唯诺诺站在一边,不肯有动作。
蓝忘机叹了一声,转身去找魏无羡。他正坐在屋顶上看风景。
他埋了吧。”
魏无羡没回头,仰头看天上流云变化万千,声音带着宿醉后的哑:“你不懂,他是江家的仇人,也是我仇人。我还嫌他死得这么轻松,太便宜他。”
蓝忘机道:“你不该是这样的。”
魏无羡仍是没回头:“我就是这样的。”
静默半晌,蓝忘机道:“赤子之心。”
魏无羡听罢,哈哈大笑三声,不知是在反驳他还是在自嘲,但终于纡尊降贵愿意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含光君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俗人。”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坐下,垂眸道:“想来江家灭门和他有关?”
“也和敛芳尊有关。”魏无羡不紧不慢接了下文,“虽说他们的本意或许并非如此,但终究一步错步步错,我恨他们。薛洋死了,敛芳尊如今也要死了,我心里倒也快活。”
“你不快活。”蓝忘机笃定道。
魏无羡愣了愣。
蓝忘机仍是那句话:“你不快活。”
“他们活着我更不快活,”魏无羡拧起眉毛,声音隐约带了些恼怒,“他们不把人命当人命,我就要把他们的命当成命来看?!”
蓝忘机定定看了他许久,才轻声道:“如果江宗主还活着,他会希望看到你是如此模样么?”
魏无羡噤了声,久久无语。半天,竟是红了眼眶,站起身几乎崩溃道:“他们都死了!他们又为什么会死!”
蓝忘机也跟着站起身,用力给他一个拥抱,却很快就松开,静静等着魏无羡的下文,目色平静。魏无羡叹了一声,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任自己摔在屋顶上,声音里忍者巨大的恨意,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那就把他给拖去乱葬岗葬了吧。”
蓝忘机点头,方想离开,又听得身后魏无羡低声道:“谢谢你。”
旧时的赤子心性,不知何时也不知还能否再被捡起。
到了傍晚时分,蓝曦臣登门求访。
魏无羡笑道:“禁足令一消,泽芜君就大驾光临,想来多半是为了敛芳尊的事情。”
蓝曦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