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一身的风尘仆仆,眼睛却还亮得惊人。不见往日的儒生打扮,举手投足间仍是掩不住那一股子的闲适淡雅。
李斯见到那人时不免皱了眉头。伏念也是动了动眉,含了几分不认同的意味。唯有颜路见时一瞬间的恍惚。本以为依着那人的行事作风,估摸着怕是此生不见的。
谁想,却是忘算了那人的有心。
还记得早前,故意将人堵在九曲回廊,看着那人露出一两丝迷惘,听着他说有两件事,是他视为生命的。若是二者不能两全,他怕自己在这之间难以抉择。
如今看来,却是一语成谶。
颜路不觉摇头,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这会犯起浑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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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正好,此时刚过正空。
气氛由于那人的出现变得几分凝滞。士兵瞧着自家相国大人停在半空的手,也不知该进还是该停。
倒是始作俑者带了笑意,嗓音是珠落玉盘的清脆,“相国大人来访,良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不着痕迹一声冷哼,李斯停在半空的手借势放了下来,“这些日子不见子房,听闻是外出游学了?”
游学二字咬牙切齿,张良心中叹着这大概也算是李相国难得的失控,面上却愈发显得卑躬,“是。良今日方才回庄,正巧遇上相国造访。不过这般兴师动众,不知相国大人所为何事?”
李斯抬头看了眼张良,摆正身形,便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却加了句,“世说儒家三当家博闻知微,不知对此事了解多少?”
何为叛逆分子,私藏墨家众人的歹人?投锥行刺的刺客?亦或是出言顶撞的儒生?这不明的指代,分明是等着有事之人自投罗网。
张良摇头,端的是一脸惶恐,“良早前听闻有好事者辱骂帝王,私下便对此多有留心。今日迟来,也正是为此。”
话音落,惊得在场之人纷纷侧目。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李斯,此时也难免露出一丝惊诧。
可还未等众人反应,两三个儒生打扮的人已绑了四五个儒生从侧门出来。
伏念颜路俱惊,回头看时发现那群人皆是门内弟子。可再细看,又总觉得什么地方被忽略过去。
然张良却没给他二人任何眼神,待那群人行到他身后,对着李斯便是一礼。“不知相国大人所寻,可是他们?”语气颇为陈恳,神色也是难得一见的沉重。张良见无人出声,便又徐徐说道,“良在庄中无意看到他们的文章,语句中颇有些许顶撞帝王之意。良越矩,便将他们绑了来。”
李斯呆立须臾,勾了唇角审视张良,而后又将目光转向那群儒生,最后却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直直看向伏念。“不知伏掌门意下如何?”灼灼的目光中含着未明的打量,李斯这话问得轻巧,却笃定以那人品性,定不会轻易将人交与自己。
那方伏念未料到这般局面,余光看着身后被绑弟子,心中满是疑虑与犹豫。正此时,却忽听地张良一声低语,“全凭掌门师兄定夺。”
那声掌门,像极了早前三人为了天明少羽吵架时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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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小圣贤庄的安危。延续先师圣祖的传世儒学。这也是我身为儒家掌门人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份责任只有我来承当。我不敢偷懒,也不能让任何人来替我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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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念冷了眉目,躬身行礼,“愿凭相国大人做主。若真如此,念未及时察觉弟子品性偏颇,自请受罚。但若另有隐情,也请相国大人还小圣闲庄一个清白。”
李斯不答,神情几番变化,终是将某个念头摁死在了心底。点头示意,便欲让侍卫接过那群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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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意外往往便发生在那一瞬间。
张良刚刚侧身让出道路,伏念也才微闭了双眼。空气中没由来地卷过一阵杀气。然后浮光掠影,明暗变幻一瞬。方才站立的儒生已有二人血溅当场。
尔后才传来尖锐细长的嗓音,“相国大人如此克己复礼,真让在下佩服。”却是领了六剑奴一行人的赵高。
这番变故,儒家众人即惊且怒,那方李斯也未料到,唇齿张合便要解释。
又听得赵高阴阳怪气开了口,“儒家包藏叛逆分子,且拒不交人,其行可诛。相国大人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便是李斯有千般想法,此时人已杀,又有何用。
赵高便是赌定李斯想法,见他并未反对,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眼神一暗,身后便有黑影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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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路携着张良逃出儒家时,月过柳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焦味,微风拂过,便又覆盖上一股子腥味。
颜路没有回头,抱着张良闯进了后山。这本是庄内的一处荒山,往日鲜有建筑,庄内也是少有人来。是故也无几人知晓,这山中一角,含着一条出庄的密路。儒家虽说一向以君子自居,不喜阴险,但也从未忘怀那句“居安思危”。乱世之秋,多条退路总会多些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