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距离上班地点较近,葛言并没有搬到新家,仍旧住在旧房子这边。一个人住自在是自在,但明月夜、清风中,有时难免也会觉得寂寞。
大城市夜生活丰富,朋友同事有时会叫他出去玩,但葛言一般很少去,他喜欢吃完晚饭后上天台消食,锄草浇花,然后在凉棚下坐着悠悠地喝一杯茶。在他的打理下天台上的植物越发长得郁郁葱葱,俨然就是一个小型植物园的规模了,而他最重视的那株三角梅近年来也越开越好,满树繁花点点,葛言一看就会看很久,有时也忍不住会手抚树干怅然自语:“小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见我?”
最后一次见到小九是在他去外地上大学的前夕。小花妖在梦中向他告别,说为了早点修成人身他也要闭关修练,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来了。
“啊?”葛言当时很有些失望:“那我放假回家你也不能出来见一见我吗?”
小九颇为难地摇了摇头。
好吧,为了小九能早日修成人身,短暂的离别也不是不能忍耐的!当时葛言这样为自己打气,但现在他才发现他当初真是盲目乐观,怎么会想到这一别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他念完大学考了研,出社会参加工作,如今也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建筑师了。有时候忆起年少旧事,忍不住会怀疑其真实性:那曾经跟他有过约定的小花妖真的存在过?会不会这只是一株普通的三角梅,小九什么的只是自己年少时的一场仲夏夜之梦?如果这真是梦,呵,那这一场梦对他的人生影响可真够大的……
活到如今同学们几乎都已为人父母,但葛言却至今未婚。早两年父母对他的终身大事催促得厉害,葛言只是搪塞,到后来实在是搪塞不过去了,便索性向他们坦承了自己的性取向。当时为这事葛家还很起过一些风波,父母天天苦口婆心地给他作思想工作妄图将他扭转走正途,后来,大概是见他态度坚决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样子,这才无奈地认了命。
葛言耳边清静了两年,但近来葛妈又有开始念他的趋势,过去探望时便被她抓着念叨:“……你喜欢男的我们也认了,那男媳妇你也给我找一个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打算这样一直拖着拖到什么时候?真拖到我跟你爸进土剩你一个人,你是存心叫我们死了都不闭眼吗?”
这话说得严重,葛言无言,见他妈唉声叹气的一时间心里也不是不觉得愧疚。为了安长辈的心他便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妈……其实我已经有中意的对象,只是他一直在外地,没办法带他回来见你们就是了……”
“真的?”葛妈信以为真,立刻一连串问题就来了:“那他是干什么?在外地工作?家在我们这边吗?逢年过节也不能回来?”
果然一个谎言就得无数个谎言来圆,葛言绞尽脑汁总算是把老太太应付了过去。事后他想起这段谎自己都忍不住嘲讽地笑:情人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回不来……呵,说得还真象那么回事的样子,可事实呢?事实是他迷上了一只小花妖为他虚度了十几年的青春时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小九才能修成人身,会不会他终于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白发苍苍,而小九却仍是青涩少年的模样?
这样的自问真让人难受又绝望。
七月,葛言参加了一场婚礼。
新娘是葛言的学妹兼同事,美貌与智慧并重,性格亦很开朗。当初所有人都很看好他们成一对,女方私下也曾大方地表示对他颇具好感,但最后……最后葛言委婉地拒绝了她。
再理智成熟的女性被人拒绝都会多少有点受伤和不甘,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否决。这位学妹也未能免俗,直接问他:“我有什么不好吗?”
“没,没有。只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真是一个有力的理由,学妹噢一声,没有再问下去,事后两人还是象朋友一般的相处着,关系甚至还不错。
婚宴上葛言看着千娇百媚的新娘子颇为感慨,他想也许做人就是要这样才好,东边不亮西边亮,一条路走不通马上就换另一条,现在象他这样还站在原地一直等的人岂不是太傻气了吗?
那晚葛言喝得有了几分酒意,被同事送回来后跌跌撞撞上了天台,扶着树干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