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少爷一向很会给自己找自在。
孟希声问:“害怕吗?”
方无隅没答,害怕是肯定的。他转过头,面向孟希声:“你在担心我吗?”
孟希声一怔,想起那天炮弹掉下来的时候,方无隅不顾一切冲上来抱住自己的场景。
事后回想,说不感动是假的,尤其这是发生在千钧一发时的行为,纯粹是凭本能做出的反应,因而更加珍贵。孟希声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其实他是心肠极软的人,他的硬气是在骨头里,是一种面对不公时不摧眉折腰的做派。
方无隅就不一样,方无隅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硬心肠,只对自己看得上的人软一软。
孟希声侧头不语,方无隅眼里映着他如玉的白皙容颜,眸光突然凌厉起来,想把这人打横抱回屋揉搓一番叫他从头到尾变成自己的,再不能分离。他眼底再次翻出血色,每次邪性上头的时候方无隅都这样,但这次还添了许多难以说出口的欲念。
方无隅极少有这种情绪。因为有他爹的榜样在前,他虽年纪不大,却很早便通了人事,知道上床是怎么一回事。孟希声不是第一个叫他产生欲念的人,可从未有个人,让方无隅有过这样肆虐又柔情的欲念。他总是想着把孟希声按在床上折磨他,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念头到这里,又总会变得柔情万状,在孟希声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他又想舔着他的眼泪轻声细语地给他说情话。
别人都说方无隅是个神经病,方无隅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大概的确是有病。
方无隅被这欲念逼得嗓子都有点哑,他说:“如果方家要逃,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方无隅突然起来地擒住孟希声的手,问出了这句话。孟希声发了怔,方无隅五官绷紧,不是说笑。他挣开方无隅,心情复杂,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方无隅就像求欢的一头兽,威风凛凛,气势凶狠,前爪抬起,就要把孟希声身上所有与这尘世千丝万缕的关系都一并斩断,让他独独只能仰仗自己依赖自己。
半晌,孟希声问了方无隅一个问题:“如果方家真的不得不逃离云城,以后你们这一大家子,该怎么生活?”
方无隅笑起来:“你以为方家逃了方家就倒了么,你想多了。方家在外省还有店铺和生意的,只是云城待不下去而已,换个地方方家照样能风生水起。”
“是么。”孟希声不大懂这些,听他这么说,倒也为方家松了口气。
“那你呢?”过一会儿,孟希声问,“你还是继续当你百无一用的少爷么。”
方无隅脱口说:“这有什么不好?”
孟希声想了想,笑起来:“对,也没什么不好。”
方无隅生来便坐拥一切,他根本也不需要打拼什么,这是他修来的福气,别人眼红都眼红不来。
可他没义务陪着这少爷吃喝玩乐。方无隅有他的生活方式,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想像方无隅这样活。
孟希声祭拜完后起身走出灵堂,方无隅看着他背影在月下行远,看久了,眼神愈发凌厉,他想无论如何,这人他绝不要放走。
方家的确是要逃了,三姨太的死让方老爷认清现状,顾司令全无放过方家的可能,送再多的东西也是有去无回。
方老爷想尽办法,把几房姨太太先送出了云城,再联络巡捕房,让总巡捕把方云深秘密放了。对方原本不肯,虽说是亲戚关系,可方云深若是不见了,顾司令怕要对他问责。可他听说方老爷预备跑路,便同意了对方云深放行。
其实顾司令的目的就是方家,得到了方家的宅子,得到了方家钱财,他也就满意了,可笑方老爷一直想不通。总巡捕让方老爷别动方家的一砖一瓦,全都留给顾司令,说不定顾司令就会放过方家,不会派人去拦截。
方老爷终于醍醐灌顶地明白了这个道理,流了几滴心酸老泪,那几天夜不能眠,不停地围着方家宅院走走停停。
方无隅看不惯他爹这个样子,觉得他爹很没气派,输了便输了,东山再起就是了。
方老爷要是知道他这么想,定会骂句竖子无知。
方无隅从来不管家里的生意,连算盘都不会拨,有很多事情方无隅不知道,方老爷是假装不知道,现在方老爷发现自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逃走的那天选在深夜,一拨人派去接方云深,方老爷这一拨先出城。方无隅在跟他爹出城前叫了两个人,暗暗对他们嘱咐了几句话。
半个小时后,这两人扛着一具晕过去的瘦长身体向方无隅交了差。
方无隅把人小心翼翼地翻过来,看到孟希声漂亮的容颜。
方家老少就此趁夜逃离了云城,半个小时后方云深赶来和他们会合。
方无隅把孟希声也一并搞上了离开云城的火车。
火车的鸣笛正响,烟囱喷薄出灰黑的雾,一直绵延拉长。出站之后,明亮的长窗在加速度中变成一排白影。
方云深过来时,正好看见方无隅蹲在软卧旁,撑着下巴注视躺着的孟希声。他不安分,不时地摸一下孟希声的脸,碰一下孟希声的手,又闲来无聊地把孟希声手腕上的一根金链子摘了下来给自己戴上,再把他的德国名表给孟希声,像交换信物。
从前孟希声冷傲,他眼巴巴怎么都得不到他的亲近,因这一闷棍敲下去,把人给弄晕了之后,便叫他都得了手。
可方无隅并不是那么开心。他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