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佛添灯油这一项银子,一年出去上千不止。贾环在家这么短短几日,还见水月庵的姑子来走动呢。
家里王夫人是极信这些的,常年吃斋,也不知是为了谁,贾母年老,亦信神道。
大家说起来,黛玉就悄悄道:“太太也是糊涂了,那一年遣散宝玉的丫头,有个叫芳官的,你许是不记得了,梨香院那班小戏子里的,自从说娘娘不省亲了,白养着她们没用,就打发了来给我们使唤,淘气是真的,我有时看了也生气,结了众怨,一并打发了。这个丫头是个光身子,没处去,竟叫那水月庵的姑子化了去了。”
说着,忍不住捂嘴连咳几声。
“水月庵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不知道,他们在水月庵里……”贾环笑着,待要说,猛醒过来,不该跟未出阁的女孩儿说这些话的,遂掩去了后头的话,只问她,“我觉得,你的病,似是比从前更重了些似的。”
黛玉将帕子塞回袖中,脸上还有些潮红,仍是道:“我倒觉得,这两年眼泪似少了些似的,许是转好了罢。没什么大病,我也不愿多生这些事。自那年生出燕窝这一节来,虽然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不说,底下的人嘴里不知有多少话,只没说到我脸上罢了。”
“是谁在背后嚼舌头?姐姐告诉我,我必惩治他们。反了天了!主家要做什么事,还没花他们一文半个呢,倒先说起怪话来!不狠狠杀杀这股歪风,就叫他们骑到主家头上来了。这也是我家太宽的缘故,弄得他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贾环连忙说,问黛玉,见黛玉不答,又问紫鹃。
见紫鹃张口要说,黛玉连忙斥道:“不是说去三姑娘那里取东西吗?还磨蹭什么。”又拉贾环坐下,叹道:“别为我费心了。你想想,我不幸父母双亡,孤身托了你们家来,一草一纸都是你们家的。老太太和太太把我与你们家的小姐一样对待,不论什么东西,有宝玉的,就必有我的,我还有什么不足?何苦再生事呢。”
贾环的眼泪都下来了,泣道:“姐姐怎么如此自轻!什么费心、生事的,咱们是嫡亲的表姊弟,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一母同胞,咱们流着一样的血!虽然我和你不如宝玉那么好,可我向着你、盼着你好的心绝不下于宝玉……”
想想黛玉小时候,那是多么娇生惯养的一个小姐哪,素来不让人的。现在却说出这么一篇话来,到底是受了多少罪哪!
他擦了擦眼睛,又说:“姐姐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的,真的,比谁都好……咱们不说虚话,姐姐又不是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日后一副嫁妆,不过左手倒右手的是事儿,有什么可自悲的。”
黛玉原本听了他那些话,竟久违地觉得心里一热,暗想,果然还是环儿,我自来认他是我的知心人,果然没有看错人。心摇神驰之下,又听到最后一句,低下头,说道:“要说这世上我不怕谁笑话,也就是你了。咱们说句体己话,太太取中宝姐姐,宝玉是违抗不了太太的。”
她语气淡淡的,藏着无尽伤心。贾环倾身握住她的胳膊,认真道:“姐姐别忧,若宝玉果然如此,我愿娶姐姐为妻。”
黛玉被吓了一跳,忙起来道:“胡吣什么!我告诉舅舅去,看不打你。”
其实话一出口,贾环自己也吓了一跳。但黛玉已经反应过度,他反而作无赖状摊了摊手,笑道:“不瞒姐姐,我有疾,不愿亲近女子,但父亲断然不允,若是姐姐,必是比别人强的。”
“胡说,全是胡说!”黛玉又羞又怒,涨红了脸,一双含情目怒瞪着他,两腮如赤,一径把他往外推,将他推出门外,便紧闭了大门。
被黛玉轰出门外,贾环也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抬脚走了。
上午和从前的旧友见面叙了一回话,冯子荣等几个原就比他大几岁,这两年纷纷成了婚,有了孩子,其中卫若兰今年也要迎娶史湘云过门。成婚与否,对男人的影响确实很大,几个成了婚的男人凑在一块儿,吹嘘自家媳妇如何柔顺听话,儿女如何伶俐活泼。未婚人士贾环与卫若兰对视一眼,只觉莫名其妙。
不过这种初为人父的心情,贾环倒也能体谅。他的挚友姜俊,去岁刚得了嫡长子,欣喜若狂,一连四五封信,都是夸奖孩子如何如何聪明非凡,孩子才会说话,就连他十几年后举业的情形都脑补出来了,俨然一个傻爹。
中午谢绝了酒宴的邀请,回家吃了饭,就有过去的丫头们来拜见。贾环念及昔日情分,就见了一回。当年身姿轻盈、笑语嫣然的少女们嫁作人妇,头上盘起了髻,甚至还生了孩子,不得不让人感叹物是人非。
贾环和她们没什么话好说,丫头们请了安,略坐了坐,就都回去了。
人走了没一会儿,院内来了个婆子,传凤姐的意思,向贾环要钱。凤姐儿也是顾不得了,如今她当家,家里能打的主意都打遍了,连老太太那里都偷出几箱子东西来,现放着贾环这么个财主,哪能忍得住不打主意呢。
屋内静极,贾环一言不发,那婆子也低眉顺眼的站着,并不多说。反正撬出钱来,也到不了她的腰包,何苦得罪三爷呢。况且三爷也不是软蛋,二奶奶一句话就能叫他听的。
说实话,虽然一直在极力发展副业,贾环还真算不上很有钱,万儿八千的,紧一紧能拿出来,再多可就没有了。本来,都是姓贾的,贾环也不是守财奴,捏着银子不放,家里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