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两委办公大院里一共有十余间东西排列的房子,中间五间屋子被当做草帽村的两委办公室。于嘉平单独在两间内屋办公,一个房门之隔,副书记于海、支部委员于廷之、主管会计于海山和现金保管于朋在外三间。两委办公室西边两间房是治安办公室,由于勘和另外两名治安员于世力和于光昌按天交接值班(主要是值白班,夜晚负责街道巡逻)。这排房子最西边一间为传达室,六十几岁的于定顺在里边权作门卫,烧水扫院,也负责往下投递信件传达通知什么的。大院里其余房间暂时空闲着。于定顺最主要的任务是值夜班。平时没有什么特殊事,白天他不必过来,但在下午六点钟以前,他是一定要住进那间屋子里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有办公室人员上班。大院南边有好大一片泥土地没有被硬化,于定顺开了菜园,种了各类瓜果蔬菜。以前大院里没有于定顺这份工作,自从村下河被开发成沙场,平时断续有人来联系买沙,村办公室来往人员较以前多起来,于是设了这么一个传达室。于定顺在任一年多,他的前任没有他的这份勤恳,不仅任凭那片泥土地荒芜,而且连办公室大院也懒得打扫。这人干了不到一年,再有他的前任,也都是好景不长。唯独于定顺干得源长。大家说起这份工作,有的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一年一千七百块钱的工资不值得这样辛苦;也有人羡慕,以为不过晚上过去睡睡觉,一年下来一千多块钱便到手了,多么容易,胜似养了一个好儿子。说法不一,但即使这样一份差事,于定顺心里清楚得很:那不是谁想干就干得上的。办公大院的栅栏式大铁门向西站着,为内开门,因为年代久远,开门之时,底下跑轮骨碌碌地响。
办公大院前边还有一排房子,房子的后墙兼做着办公大院的前院墙,墙上所有的窗户均用碎砖头堵死。这一排房子大集体时候是草帽村各生产小队放置生产资料的仓库,墙体斑驳,还能依稀辨认出时兴于那个年代的“人民公社好”之类的宣传标语。这一排房子中间有几间被村民承包去做了面粉厂和油坊,还有几间空闲着没有派上用场。办公室后边没有住房,是一个大荒场,大集体时候是一个牛马圈,也是一个大的粪场。现在里边生长着十几棵高大粗壮的河柳树,又被村民堆了许多柴草垛。
这天于嘉平很早就去了村办公室。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微微发亮,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稀薄凉爽的雾气。大铁门锁着,他知道昨夜于定顺又没有来值班。他腰上挂着钥匙,取下来打开了那把大的铁挂锁。栅栏式的大铁门被他略用力推开了一扇,发出连续哐当骨碌的声响。他进了大院,看见大门南边于定顺种下的黄瓜、芸豆等蔬菜已经吐蔓上架,一畦小葱长得旺盛,鲜嫩的葱叶绿到没有一点杂色;包括墙角和菜地的杂草,所有的叶子上的绒毛都附着着细细的白白的雾水,叶稍挂着晶莹的露水珠,借着曦微的晨光,水珠从不同的角度发出晶莹奇幻的颜色。阵风吹到的地方,叶子微微的摆动仿佛它们彼此间在问好,或者做着早操,又好像在向着收养并给它们养分的这个它们所未知却喜爱的世界展示它们生命的活泼和乖巧。生命的灵秀此时显得多么可爱、可亲。然而在于嘉平,欢喜之余,他为自己是这个大院的主人感到一种高高在上的满意,他怀着一个伟大的主宰者的好心情仿佛体察民情似的欣赏着给他以英雄气概的眼前的一切。在院子东南角是一棵高大青翠、勃勃生机的雪松,它存在至少二十年了。树的那些壮实的探出好远的枝条被墨绿的松针密密包裹,使人几乎看不见它那粗糙壮实的骨架。看到这棵雪松,于嘉平颇有些自负地微笑起来。有一年县上一个单位来购买这棵雪松,出价几万块钱,但是被他拒绝。于嘉平仿佛觉得,雪松还能够土生土长在这里完全是他的功劳。树下停着十几辆三轮和手扶车,有时候更多,会一直排到正房跟前,占去大半个院子。这是一些住房的院子不宽敞或者门前地方狭窄的村民放到这里的,他们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停车场,即安全又进出方便。
这些都是于嘉平看惯了的。但是他仍然观赏似的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一阵微风,送来更为清新的别具大院魅力的还似乎带有花生油香味的空气,几声清脆的鸟叫,衬托得周围更其宁静。于嘉平感觉大院从未这样干净、新鲜,那棵雪松也从未这样高大、姿态这样优美过。他孩子似的做一个深呼吸,嘴里发出一个欢喜的“啊”的声音。
于嘉平信步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这才过去开了办公室的门。他在那扇涂着绿漆的小木门前站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什么或者却只是走神,接着走了进去。今年春天,办公室里进行了简单的装修,相对于一般家庭显得有些富丽堂皇。于嘉平走进去,没有关门,径直穿过外间于海他们的办公室过去开了自己办公室的房门。一切未变,还是昨天、前天……的样子,一样的干净,甚至带点书香气的雅致。门左侧前窗下的办公桌子和桌下的椅子是暗褐色的,虽然没有阳光照进窗户,桌子和椅子面还是亮灿灿地泛光。办公桌上有一部电话机,照例有一本翻页的台历,被书夹夹着的一排文件;还有茶杯、烟缸以及自己常常用到的一支牌子不是太响亮的钢笔。门左侧离开办公桌子靠墙一带有一溜以假乱真的仿真皮沙发,前边放着一张桌面光滑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