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心中五味杂陈,若她遇上的是别个男子,这便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偏偏她遇见的是他,命里注定他对她动了心思,牵着她的心柔肠百转。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在他计划之外?他善于谋略,大到排兵布阵,小到朝堂思辨,他无一不在脑中推算演练,每一步都要得到最有利于自己的结果。
他潜入凉州城伪装身份已久,计划也在近乎完美的推行,遇见怀里小女子之后,再做任何决定,仿佛都是在将她推离自己一步。他的真实身份不可能欺瞒她一辈子,只怕破城那天,便是二人决绝之日。
赵牧除夕之夜意外受伤后,有两次行动被他一再后延,唐星楼指着他的鼻子气到说不出话。你何时变得如此妇人之仁?这是唐星楼被气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赵牧也想问问自己,是啊,曾经杀伐决断的自己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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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用过晚饭后,方小镜叫住赵牧,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紧紧攥在手里,眼神欲说还休。赵牧看她期期艾艾,顿觉好笑,
“我家娘子一向坦白,此刻怎的吞吞吐吐?”
方小镜双手向他摊开,一枚大红平安符静静躺在她纤白掌中。赵牧捡起来仔细端详,
“这是何物?”
“前些日子与阿笙同去普光寺,顺道求了一枚平安符。因你身上大小疤痕无数,最怕你在外干得打打杀杀的行当。”
方小镜眼神纯净,溢满担忧,声音娓娓道来,抚平他纷乱的心。
赵牧将她手腕轻轻一带,方小镜便与他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赵牧吻吻她的发稍,随即将下巴搁在她头顶,叹息一声,满满都是心满意足,他喃喃道,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方小镜满心的温柔安宁间,却又听他伏在耳边沉声问道,
“娘子何时见过我身上大小疤痕无数,嗯?”
不等她回答,又加了一句,
“是否在我深夜熟睡时,娘子偷偷潜入我房中,将我……看了整遍?”
方小镜绣鞋一脚踩上他的脚面,娇嗔怪他,
“越说越离谱了。”
看她脸蛋又如醉酒后嫣红,赵牧索性双手架到她的腋下,轻轻向上一提,将她一双小脚置于自己双足之上,抵住她额头,柔声道,
“待等清明前后,我俩便前往积沙镇寻找江宁商队,我亲自送你回家,并前去拜会岳父大人。等他允了我们,我便八抬大轿迎你过门。”
方小镜抓着他胸前衣襟,轻轻点头,春夜变得浓情而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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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方小镜照着董大娘说的地址,兜兜转转才寻到将军府。
等着通报的当口,方小镜细细看了面前这座宅子。
出人意料的是,堂堂将军府,大门却是低调简朴,一丝威风也无,甚至都比不上赵府两扇朱漆大门气派。门前青砖缝隙里冒出两株嫩草,门上贴的门神威风凛凛瞪着她。
将军府不若县衙独占一条街,而是与四邻并排而立,若不是大门上方“定北将军府”五个鎏金大字,真真是跟普通百姓家无甚差别。
通报的小厮快跑过来迎她进去。方小镜弯腰施福跟他向内走去。
院内布景也无任何新意,一眼便能看全。一处小花园,一座凉亭,加上一道走廊直通主屋,还比不过赵府的九曲十八回廊错落有致。
院内寂静无声,莫名有股肃穆之气。方小镜大气不敢出一声,低头随小厮进了主屋。
主屋圆桌前坐了两人,正在用早饭,方小镜仍旧不敢抬头,伏身施福请安。
一道婉转声音响起,
“姑娘请起。”
方小镜起身后站到一旁。又听那道女声柔声道,
“夫君请慢用。我与这位方姑娘有话说,就不随侍了。”
方小镜抬头瞄了一眼,一位中年男子身着便服背对着她在喝汤。脊背挺直而宽厚,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魄。
方小镜被将军夫人唤到厢房,董大娘迎上来笑着说,
“总算把姑娘盼来了,”指着将军夫人道,“这便是我们夫人。”
方小镜急忙又施一福请安。
将军夫人笑说,
“姑娘不必多礼,原是我请你帮忙,还要多谢你才是。”
方小镜听将军夫人说话慢条斯理,全无大官夫人的架子,也对她生出一丝亲近,
“将军守家为国,小女子能做的实属微不足道之小事。”
将军夫人哀叹一声,话间竟夹杂几分凄楚,
“男子一心扑在建功立业大计之上,我们女子有何委屈只怕也是无从诉说。”
董大娘在一旁抹抹眼睛,宽慰道,
“夫人莫感伤,将军名扬四海,您也与有荣焉。”
将军夫人笑了笑,那笑中带了哀婉,
“莫提这些扫兴事了,久闻方姑娘巧手过人,针线功夫可堪天孙星下凡了。”
方小镜谦虚低头,
“夫人谬赞。小镜只是自小做女红,时日比其他女子稍长罢了。”
将军夫人指着她,跟董大娘说笑,
“方姑娘这样谦虚。董妈妈可是除了谦虚旁的全都有,真真该向方姑娘学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