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父哀叹:“白发人送黑发人,造孽啊这是!”
“伯父,您在说什么,赵毅不是好好的么?”
赵父一愣:“孩子,你这也是怎么了?阿毅他去了!”
“去了?”
“造孽啊!赵家怎会生出如此子孙!”
张文宇疑惑地去看那床上的人,哪里还有熟睡的赵毅,那张面容泛着青灰的色泽,早就是一具死去的躯壳,他忽觉心中有什么破了,那恍惚终于顿悟,四周凌乱的嘈杂影像纷纷剥落,一切真实起来。
“原来不是梦,他死了。”他喃喃道,最后一次触摸那人的容颜,冰冷的,灰败而僵硬的躯壳。
“他真的死了,明明昨日才说好,说好的……”
赵母见他这般,更是悲戚,哭得喘不上气:“儿啊,我的儿……”
张文宇抬头望向赵父:“他昨日还说等我再来?为何,为何这般就去了?”
赵父欲言又止,唉了一声,只道:“造孽啊!造孽啊!”
他又茫然地望向那站在稍后的管家,年轻的管家终不忍见那般悲戚的眼,到他身边低声道:“昨日下午的消息,欧阳公子战死边疆,连尸首也没要回来,我见大少爷听后也没什么反应,便也不曾留心,不曾想京师这般……”
“他……死了?”
管家叹了一声,不忍看他苍白的脸,那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布满的血丝和恐惧让那张脸变得极其恐怖,似乎只要他答一个是字,这青年就能在下一个将他活吃。
“连尸首都未找到,怎就能说他死了?”
管家似乎不忍,张了几次口,犹豫着措辞:“不是没找到,是要不回来,挂在敌军城门,示众……三日……”
他明显觉到张文宇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那具单薄的身子在发着抖,苍白的脸上竟还带着灰败的死色,可他的双目还是瞪得铜铃般大,布满了通红血丝,令人担心他下一刻便会倒下或者发狂。
然而他并没有,这削瘦的青年只是站在那里,似乎还在消化他刚刚说的话,瞪大的双目空洞而茫然,透彻的水珠一颗颗滑下,沿着脸颊滴落在地,身体还在剧烈地发抖。
他道:“他们都死了,还是在一起了,永远地在一起。”
张至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切,即便是早知的结局,依旧不忍,他不明白,既然谁都有自己的命数,为何要给赵毅安排这样的命数,为什么不给所有人一个好的结局?
直到夜深,他送张文宇回去,精巧的马车沿着来时的路,轱辘着很到了寻欢楼,那夜晚的寻欢楼张灯结彩,莺声燕燕,丝竹靡靡,形成一片永乐欢畅的世界,可这世间若有长乐,为何还要寻欢?
他记得赵毅说过,这里,只是不怎么寂寞罢了。
张文宇僵坐在车上,目光依旧空洞,如同离了魂的木偶,怀中抱着那本灰蓝的《青虚杂记》。
马车并未停,而是绕了半个圈,在一处幽静处停下,车夫道这里是寻欢楼的后门,此时不宜走正门。
张至深心道这车夫心细,同他一同扶着张文宇下了车,脚一落了地,张文宇忽然问他:“若无所爱,生何用?”
他心里一痛,答不上话。
后门早已打开,凤仙提了一盏橙黄灯笼候在外面,并不说话,迎着两人入了后院。
寻欢作长乐,长乐不复醒,醒时空惆怅。
寻欢无悲苦,悲苦无人怜,怜他痴人梦。
寻欢醉一宵,一宵一世苦,苦时才寻欢,可叹烟花冷。
住在寻欢楼的老板,在这最不寂寞的地方寻到的依旧是寂寞罢了。
将张文宇安置下来,张至深并不放心,按现在的状态看,这青楼老板说不定也那么一下想不开便跟了赵毅的路子,连“若无所爱,生何用”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好歹也是一个表格,不能这般放任了去。
张文宇道:“陪我喝一杯。”
“好。”酒这个东西,在这种时候便是好东西。
凤仙很快送来一壶酒两个小菜,拨了拨悄无声息地出去;
张文宇捏着小小酒杯,转了几圈,似乎再想什么,张至深便坐在一边等着,屋中极是安静,烛花映酌影,杯中酒自明。
他的声音极是寂寞,也很平静:“我从小便爱他。”
张至深静静等着下一句,却等了许久,只是这一句,于是那一声爱他便绵长得好似一生的叹息。
他应该说些什么来宽慰,想了许久,道:“欧阳复负了他,他还是随之去了,你这般爱他,他不爱你。他们之中没有你,你要想开。”
张文宇将杯子一放:“若是我早知他会这般,便会日夜守着,绝不会让他就此去了,欧阳复不值得他这般做!”
“知道也无用,都是早已命定的事。”
张文宇紧紧盯着他:“知道也无用?你早就知道了?”
张至深把玩杯子的手一顿,想了想:“知道又如何,如你所见,一点用也没有。”
“知道你还他娘的什么也不说!”张文宇忽然将杯子往地上一摔,指着张至深,表情愤怒,“他都死了!你知道他会死!你他娘的可以当做什么不知道,眼睁睁见他去死!”
“我没有眼睁睁见他去死。”
“你还敢说!那不是别人,那是赵毅!我的赵毅!他死了,因为你没有阻止!如今你还敢站在我面前!”
张至深道:“我不能说。”
张文宇激动得浑身发抖,提起桌上的酒壶往他身上砸去:“不能说?你他娘的学那月术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