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道:“我觉得累,是因为我已经还清了债,接下来便不知该做什么了。”
他抬头一看,眼见那红彤彤的暮光烧在了云上,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一朵烧得正旺的云,不知要被这暖风吹往何处,更不知何时才能燃尽。
王越葭叹道:“你的债是还清了,可是别人却要算你的账了。”
解青衣忽然看向他道:“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给金疮药吧?”
他这话一说完,王越葭的眼皮子便猛地跳了跳,像是有谁拿根长针在挑他的肉。
下一瞬,他的目光沉了一沉,终是把来此的目的给吐了出来。
“杜秀差我来问你,问你是否和朝廷上官的死有关。”
王越葭说完这话,又怕解青衣听得稀里糊涂,便把刚刚的所见所闻和解青衣简单地说了一下。
而这英气青年一听到杜秀亮出真身,眉毛就朝上挑了一挑,好似与王越葭一样的错愕。
可错愕之余,他的眼里也燃着一种奇异的笑意。
“我本以为他是个锦绣面貌,猪狗心肠的软蛋,却不料是我看走眼了。”
王越葭清冷一笑道:“看走眼的人又何止是你一个?”
不光是解青衣,他们所有人都几乎看走眼了。
只是有些人要为这看走眼而付出极为昂贵的代价,而有些人却只用背后感慨一下罢了。
而解青衣接下来便道:“我杀的人里面,并没有有官职在身的人。”
王越葭心底微微一放,目光却并未柔和几分。
因为话说到这里,他还是得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那你替他杀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解青衣只扬了扬脸,道:“该死的人。”
他语调清淡如水,仿佛说的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王越葭奇道:“程秋绪难道那么好心,专让你去杀一些江湖败类?”
解青衣却道:“这些江湖败类有些是程秋绪的仇家,还有些是别人想让他杀的。不过程秋绪也曾派过我去杀一个不该死的人,但我觉得不妥,便下不去手,为此还险些误了他的大事。那次之后,他便只派我去杀该死的人了。”
王越葭道:“而那些不该死的人,都是由尹不争和安小湄杀的?”
解青衣面色一沉道:“多半是的。”
他的话说到这里,王越葭才算是把整颗心都放了下来。
他这一放,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个模样。
他在演武场上的那种凌厉傲慢、不可一世的气息,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这张面上。
只要解青衣的手上没有染上无辜人的血,王越葭自然有充足的理由站出来。
他不必缩手缩脚地后退,更没有借口去畏惧杜秀身后的紫金司。
他是无惧无畏了,解青衣也看得眼前一亮。
他这么一看,目光便好像被王越葭的这张面孔给勾住了一样,半天都拿不下来。
王越葭只道:“这一年来,你倒是辛苦了。”
谁知解青衣却一本正经道:“不辛苦。”
王越葭却皱眉道:“你扮成老驼子的时候,我可是半点好脸色都没给。”
他何止是半点好脸色都没给,他简直是把这老驼子当牛马一样地使唤。
解青衣却一脸认真道:“不碍事。”
王越葭苦笑道:“怎么会不碍事?”
若是换了他被人这么使唤,即便那人对他有恩,他也会忍不住想暴揍那人一顿。可是解青衣却好像是一个极其坚忍的人,坚忍得让他想到了大山上的磐石,孤峰上的松柏。
解青衣却忽然笑了笑,道:“没关系,你使唤人的样子很好看。”
他长得并不如何俊美,不过比旁人更加英气而挺拔,可他这么浅浅一笑,却仿佛烛光在暗夜里轻轻一晃,晃得人心也乱了起来。
而王越葭听了这话,刀枪不入的一张老脸登时红得似是被日光灼烧的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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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一抹血色将尽,可这朱柳庄的血却还没流完。
刀光和剑影依旧在交织纠缠,缠到了后来,就连虚与实、生与死的界限也模糊在了血和肉间。
而直到晚间,东墙会等江湖人士与朱柳庄庄丁的厮杀才算是完全落下帷幕。
即便是白少央也没能料到这厮杀过后竟是如此惨烈。
金粉雕琢处已是一地疮痍,人流粘稠地也是尸山血海。
一人断肢的挨着尸,尸靠着另外一人的断肢,远远望去,早就分不清那是人还是一摊烂肉。
陆羡之从尸山堆里缓缓走过的时候,耳边似是回响着亡者在厮杀前发出的一声凄厉的诅咒。
他抬眼四望,茫茫而顾,只见亭台楼阁已成焦土废墟。
而透过这片本该是朱栏玉砌的碎瓦黑木,他仿佛听到了生者在烈火灼烧之下发出的扭曲悲鸣。
白少央却有些不敢看向陆羡之。
因为他发现死的人除了前来攻庄的江湖人和全副武装的庄丁之外,还有一些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他已经尽力挪走程秋绪的男宠妾侍,把他们赶去几乎与外界隔绝的静心苑,而这批人走的时候,应该也带走了一大堆仆役。
可即便如此,还是剩下了十几个老弱妇孺守着东西六馆。
这些人里有洗衣的婆子,还有看门的老汉,更有弄花的小童,他们或许是被杀红了眼的人误杀的,也或许是被困在大火里被烟活活呛死、烧死的。
持武械斗的庄丁自是该死,可他们却都是无辜的。
白少央不去看陆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