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流于表面,还是往深处探究,人们对他的爱与恨都是一样的极端,好像不走到极端,他们就不知该如何去爱去恨一般。

然而做戏也得做全套,白少央还是继续嘲讽道:“但他若真是君子,就该挺剑而出,而不是使这些鬼蜮伎俩。他用的手段,终究还是配不上他的名声。”

叶深浅道:“他的确算不上是君子,君子轻名重义,他却重名重义。”

白少央苦笑道:“重名重义?”

他的面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

叶深浅笑道:“他舍不下功名利禄,却也没法完全倒向不义,所以只能混个不上不下的‘拈花君子’之名。若说他是小人,他也确实有功德实绩在手,可说他是大侠,他的私心却太重,怎么也重不过侠心。”

白少央的眉峰挑了一挑,如红烛微微一爆。

“可一个私心太重的人又怎称得上是侠士?”

叶深浅却侃侃而谈道:“侠士也是可以有私心的,只要做的事情符合侠义便可。也许他救莫渐疏等侠士,是为了结下人脉,或许他做些施舍贫民的善事,是为了声名在外,可就算他立下的每件功德都有私心,谁又能说有私心的善事就不是善事?错杀好人也是杀人,私心为善也是为善。人怎可本末倒置,只看目的,不看本质?”

他说到最后,竟隐隐地在为张朝宗抱不平。

白少央却已听得垂下眼,低下头,心中既是暖流淌过,又是疑窦四起,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在张朝宗死了十多年后,仍有人肯狠狠地记得他,中肯地评价他,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疑惑?

叶深浅又道:“张朝宗也曾明哲保身过,也是冷眼旁观过,可他到底还是做了些实事的。而这天下永远都是说的人多,做的人少,有时我倒真希望做事的人能多一点,对做事之人苛求挑剔的人能少一些。”

白少央闭眼一叹,话锋一转:“可评判别人永远比自己去做要简单得多,前者只需动动嘴巴,后者却不知要花上多少心力。”

符他心意的时候,自然是捧上了天,不符心意之时,便要死死踩在脚下,可别人究竟也没欠着他们什么。

叶深浅顿了一顿,又轻轻一笑道:“因为看客们只是俗人,可这些俗人却很想让大侠们去当圣人。圣人自该是十全十美,一点私心都没有的,若是有了,那便是人人打杀的伪君子。小人们本是贱人,所以做了一丁点好事儿,便让人觉得可爱至极。可张朝宗非圣非恶,也和看客们一样是个俗人,有些人知道他的真面目,难免就要失望”

白少央苦笑道:“你从未见过他,但却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了。”

叶深浅眯了眯眼,清浅一笑道:“我的确从未见过他,但在我知道他和楚天阔的关系时,就已经开始调查他了。你若同我一样细细研究过这俗人的生平,便会发现他也是个人才……”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一般打在白少央的心头,打得他喃喃道:“人才?”

他的面孔仿佛被月光切成了一明一暗,竟是说不出的古怪。

叶深浅笑道:“有种人才是冬日里的梅,一身傲骨一生清白,有种人才却是池子里的莲,喜欢在淤泥里厮混打滚,但无论怎么混怎么滚,它都不会把淤泥沾惹到莲花瓣上……张朝宗自然不是真的白莲花,但他在黑泥里打过滚,却没让自己彻底沦陷下去。”

白少央直愣愣地盯了叶深浅半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未想过除了楚天阔之外,还会有一个人这么了解张朝宗,了解得好像他与张朝宗相处了十多年一般。而这个人竟从未见过他,只凭着市井流传的只字片语,就推断出他生前的种种。

白少央如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竟不知是喜还是忧多一些。

他从未想过,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寻到这样的一个知音。

他看上去还好像比白少央自己都要懂张朝宗。

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他为何不能早生几年,为何不能早些见到张朝宗?

叶深浅看过来的时候,他只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道:“你想了很多,但却忘了一点。”

叶深浅却道:“我忘了什么?”

白少央神情晦暗不明道:“人都是会变的,为死人复仇这种不划算的事,是他早年才会做的。”

人若到了中年,名利在手,就再难保持本心了。

叶深浅道:“即便他真的被染黑了,有一点却是不变的。”

白少央疑惑道:“那是什么?”

叶深浅道:“他是个很实用的人,所以他绝不会为了私人恩怨去杀一个好人,因为那除了泄愤之外,并无半点好处。”

白少央目光一闪道:“楚天阔便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叶深浅笑道:“可有人却告诉我,张朝宗与楚天阔之死有关。假若他是杀死楚天阔的凶手,那他可曾得到半分好处?他如果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暗害恩人之事,那一定有一个无比重要的理由,重要到即便他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白少央不以为然道:“也许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让楚天阔知道了也说不定。”

叶深浅却冲着他眨了眨眼,微微笑道:“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一点很奇怪。”

白少央挑眉道:“奇怪?”

叶深浅淡淡道:“楚天阔一死,张朝宗就着急毁尸灭迹,长着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有问题,你说他难道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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