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慢慢说,说之前想好了。若说错一个字,我不介意帮你们剃剃鬓角,修修眉毛。”
话音一落,韩绽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在鼓掌。
鼓掌的人慢慢地走了上来,斗笠一抬,露出一张花瓣似的面孔。
面孔三分白净,七分秀气,像终年不经风吹日晒的富家子弟,只轻轻看了一眼,便能叫人想起幽谷里盛开的一朵兰花。
这人韩绽却是见过的,连他拔剑时的模样也还清晰得恍如昨日。
唯一不清不楚的是,这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出现在他韩绽所在的酒楼?
在韩绽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下,年轻秀气的男人默默地移了过来,坐在四方桌的最后一个位子上,缓缓道:“先生若不介意,在下也想听听这二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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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中心的陆叶二人不知所踪,可另外二人此刻却在云州城中的“金镶玉满楼”中喝酒。
酒是一醉解千愁,白少央倒无大愁可消,只余了一堆小牢骚积累成山,急需向面前的郭暖律倾吐。
“我知道咱们必须得让老叶成功博得那人的信任,可你那剑是不是刺得有些太狠了?”
郭暖律挑眉道:“我倒觉得刺得还不够狠。”
白少央苦笑道:“不够?”
郭暖律道:“我那一剑若刺得太软,逼不出他的真本事来。”
白少央疑惑道:“等等,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是在演戏?”
郭暖律冷笑道:“想要博得那人信任,自然得假戏真做,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怎么等事到临头,你又心疼起那厮来了?”
他似乎很擅长看穿白少央对叶深浅的心思,尤其是在二人独处的时候。
白少央想起自己当日之言,只得讪笑一声掩饰尴尬。
可这笑完之后,他便好似漫不经心一般地问道:“但你那一剑刺下去的时候,却好像想要他的命。”
郭暖律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慢道:“我不想用那一剑要他的命,但我要他和我拼命。”
所以他的确是故意的。
故意使出一身狠劲,逼着叶深浅几乎要和他全力一战。
直到今日,白少央回想起那厉若紫电的一剑,仍觉得有些手心发凉,后背无端端地冒汗。
只看那一剑的架势,他差点以为郭暖律是真对叶深浅动了杀心,非要他死于剑下才不可。
手心的汗变得黏黏腻腻,就连他的唇舌也开始变得有些发干发燥起来。
于是白少央还是开了口,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了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一个问题。
“他拼命你也拼命,万一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了怎么办?”
“没有万一。”郭暖律几乎是不假思索道,“你未免把他想得太简单了点。”
我倒觉得把你想得太简单了点。
这句话白少央却是不肯说出口,只肯在心里默默说的。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郭暖律对叶深浅的信心仿佛比他的还足。
明明这人平时就看叶深浅不顺眼,四处挑他的刺,盯他的毛病,此刻却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下叶深浅似的,对他有了很高的评价。
郭暖律唇角一扬,好似从他那两道不安分的眉毛里读出了什么似的。
“想骂我就直接一点,憋在心里骂是会叫人瞧不起的。”
白少央淡笑一声道:“再过半个月你就得二十三了,咱们是不是得庆祝一下你的生辰?”
这些日子以来的风雨是一波跟着一波,他实在很想找个机会和朋友好好放松一下。
“有什么好庆祝的?小陆不在。”郭暖律道,“不过我倒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白少央听得既惊又疑,眼中的好奇心简直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什么事儿?”
这位习惯性日天日地日祖宗的朋友竟学会了低头,学会了拜托人一件事,他自然是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去听的,也许一个不小心,他还能看到对方服软的模样。
这滋味光是想想就美妙得很。
然而郭暖律却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一点也不美妙的话。
“我要拜托你处理后事。”
白少央几乎怀疑自己是耳背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要我处理何事?”
郭暖律把茶杯一摆,凑上前来,几乎是咬着牙,摩着齿,一字一句道:“我要拜托你处理后事,这句话是哪个字你听不懂?”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几乎是有些不耐烦了。
而白少央也听明白了,听得面僵呆舌,彻彻底底愣住了。
“后事?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后事么?”
他仿佛被一道闪电从头劈到了脚,劈得失魂落魄,劈得懵懂无知了。
郭暖律点点头道:“一副薄棺,一处风光秀美的好坟,就是你想的那个后事。”
说得那么平静,那么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下一个要杀的恶徒是谁,而不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在哪儿。
白少央把酒杯一扔,面色一沉道:“郭暖律,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冲着对方的面孔直呼对方的名字,即便是平日里打架练手练得狠了,他也从未如此厉声厉色过。
郭暖律也针锋相对,半点不让道:“白少央,你莫不是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他这人从来都是软硬不吃,你给他三分厉声,他就敢还你十分厉色。
白少央咬了咬牙道:“我当然没忘……你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要和你的师父,天下第一剑客——吴醒真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