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客客气气道:“挺好。”
他好像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和风采,言谈之间散出一股说不出来的从容。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陆羡之却越想越是奇怪,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沈元殊被困在这地下多年,不是应该恨九山幽煞入骨么?
他刚才口口声声骂对方老怪,怎的这会儿却规规矩矩了?
难道他也心存畏惧,不敢当面开罪对方?
陆羡之正苦思冥想之际,忽听九山幽煞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我有些想你了。”
沈元殊竟也道:“我也十分想你。”
他这话说得陆羡之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九山幽煞忽然笑道:“你哪里是在想我,你明明是想着我死。”
沈元殊道:“叫你猜中了,我天天都在想着你究竟什么时候会死。”
这话明明极不客气,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半点杀气和恨意,反倒像是在赌气闹别扭一般。
九山幽煞叹道:“你还在怨我?”
沈元殊讽刺道:“我有什么好怨你的?怨你保住了我的命?”
九山幽煞道:“你若不怨我,为何要去吃那些松鼠老鼠,难道我给你送来的肉你都没动过?”
沈元殊叹道:“正餐虽好,但些许野味也无伤大雅。”
九山幽煞却幽幽道:“可你却瘦了。”
沈元殊冷笑:“我瘦了么?我怎不觉得?”
九山幽煞道:“要是这地方不合你的心意,那就换一个也无妨。”
沈元殊却似是故意抬杠道:“什么不合心意?我觉得这地方好极了,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那你就继续在这儿住着。”九山幽煞像许诺一般说道,“山下的骆驼越来越白了,以后送来的肉会越来越香。”
他前一句话说得十分寻常,后一句话却好似含有深意,叫人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得所觉,陆羡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继续听下去,可九山幽煞除了这一句外,再没有说出什么值得深思的话,只像个保姆一般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问了沈元殊一些生活上的问题,然后就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地牢的尽头,陆羡之才从死狼底下钻了出来,道:“他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元殊道:“他说了那么多话,你问的是哪句?”
陆羡之道:“山下的骆驼越来越白,以后的肉会越来越香,你不觉得这话听来很是古怪?难道他日日夜夜都给你送骆驼肉吃?”
沈元殊却面色一沉道:“这有何古怪?我看是你少见多怪。”
他这脾气一发,大袖一甩,叫陆羡之更觉蹊跷道:“且不说骆驼肉不好吃,这骆驼生得白不白和肉质有何关系?”
沈元殊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羡之叫这话给当场问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心一急,便往前一步,忽的被什么东西被绊了一跤,身上没摔着,可随身带着的骨头却掉了。
这骨头既不是鸡骨头也不是鱼骨头,而是从林中黑蝉肚子里取出来的一根骨头,如今这骨头被他当做礼物送给了陆羡之,陆羡之自然得贴身收着,绝不能丢了骨头,负了林中黑蝉给他的一番情义。
于是他也不顾沈元殊,只低下头去摸索骨头,这不摸还好,这下手一模,陆羡之就忽的僵住了。
僵得像冬日里结在山上的一块冰,与山体铸成一块儿,拿铁器去凿也半点不动。
沈元殊忽道:“小子是在作甚?”
陆羡之面色发白道:“我在找一根骨头。”
沈元殊道:“你手里握着的不就是?”
陆羡之却道:“我手里握着两根骨头,一根是我在找的人骨……可另外一根……也是一根人骨。”
他慢慢地动了动身子,像有人拿着刀抵着他的后背似的,艰难无比地站了起来,然后举起了手里摸到的一根骨头。
“敢问沈前辈,这究竟是谁的骨头?”
沈元殊只道:“这里是地牢,是九山幽煞用来关押囚犯的地方,有人死在这儿也不算出奇。”
他的口气忽然变得出奇地冷静,冷静得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疯癫无状。
陆羡之却道:“我知道这里是地牢,也知道这里或许有囚犯待过……但是这根骨头……他是人的指骨……”
他顿了一顿,嘴唇震颤,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那样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是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指骨……”
沈元殊淡淡道:“所以呢?”
他问得那样寻常,说得那样事不关己,仿佛这地牢里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
陆羡之越听越有了勇气,那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是厉声兼着厉色道:“地牢里为何会出现孩童的指骨?所有的童男童女都被关在密林外边的营寨,九山幽煞何需把一个孩子单独关在这严防死守的地牢?”
沈元殊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陆羡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只觉得有凉意自周边一点一滴地侵来,无声无息地蔓到他的身上。
于是他忽然开始了后退。
退得很慢,慢得像是这地缝之下无垠无边的寂静一般,压在人心头,挤在人四肢,叫人喘不过气来。
沈元殊看见他这一步一后退,就好似被深切地背叛和辜负了似的,不禁恶狠狠地问道:”你退什么?“
话音一落,陆羡之就乖乖停下了。
然后他不退反进,一步一前,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