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地步,就说明他对韩绽的出刀并非出于怨气,也绝非一时冲动,而是有着更深的盘算, 更不为人知的目的。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叶深浅又怎能打扰?
不但他自己不能打扰,最好连别人也不能打扰。
陆羡之正要说些什么,忽见白少央的刀使得越来越急,出得越来越快,竟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象。
陆羡之忍不住跺了跺脚道:“都这时候了还等什么?”
难道要等到韩绽真的被一刀去了势,叶深浅才会允许他出手?
叶深浅这时却不说话了。
他现在就和郭暖律一样,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刀的白少央和防守的韩绽,从他们面上的汗珠子,盯到手上的青筋,再盯到脚步下扬起的沙土,简直连最细微、最不起眼的举动都不舍得错过。
他只怕错过了一分一毫,下一刻错过的就是一条人命。
可是这几个人中没有任何一个,能产生韩绽那样剧烈的内心波动。
因为白少央使的不是一般的刀法,正是他在十多年前用于刺杀张朝宗所用的刀法。
这刀法既不光明,也不磊落,每一招每一式都弥散着卑鄙和无赖的气息。
可就是这么卑鄙而又无赖的刀法,使得张朝宗在那致命一刀袭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去回护了下|身,以至于回护不了自己最为柔软的脖子。
但是白少央是如何知道他对付张朝宗的刀法的?
他刺杀张朝宗时并无第三人在场,他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韩绽内心翻江倒海之时,白少央的下一刀又风风火火地袭了过来。
依旧袭的是他的下半身躯,依旧走的是那一条断人后代子孙的绝路。
韩绽下意识地出刀回护,却发现对方的刀路在半空中却变了。
就如他当年对着“拈花君子”张朝宗的刺杀一样,这变化还不止一种,简直是一变再变,越变越快,越折越厉,如紫电之光,似追月之火,汇了千变万化于一瞬之间。
而这短短的一瞬过后,千重万重的刀光便朝着韩绽的胸口汇聚而去。
韩绽下意识地想要回刀相护,但却还是因为之前的防守而慢了一步。
他已经算到了白少央邀他比试的用意,也已经算到了对方知晓了多年前那一场刺杀的路数,可他却还是没能算出自己最本能的身体反应。
只这么本能地慢了一慢,白少央的刀就看准了时机,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稳得好像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白少央的这把刀忽然产生了灵性,爱上了韩绽的脖颈,天天就想着与他的肌肤贴在一块儿。
韩绽却被这薄而锋利的刀身贴得浑身发冷,冷得从脖颈到全身都被冻住了一般,半点都挪动不了。
他直直地看着白少央,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里瞪着对方那熟悉的面容,心里有一种极为可怕的念头惊天动地般涌现了出来,却又天塌地陷般地败落了下去。
白少央咬了咬牙,双目赤红道:“你当年就是这么杀了张朝宗的,对不对?”
他说了这话,便像是把堵塞在喉咙里的一块湿湿嗒嗒的布团子给取出来了,也像是一口吹散了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怨气,连带着那体内的死肉也化开了,淤血也被渗出来了,直直地渗到他的眼里,泛出一种死亡般不祥的血色。
叶深浅看得眼皮子一跳,几乎不能把目光从白少央身上移开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白少央,这样恨意滔天,宛若厉鬼的白少央。
陆羡之也瞧得面色发白,郭暖律也几乎已经待不住了。
韩绽的嘴唇颤了一颤,脸上的光芒渐渐地退了下去,身上似无端端地矮了一截。
明明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骨肉,可韩绽却忽然之间觉得对方无比地陌生,陌生到他几乎能透过对方的面容看到一道多年前的幻影。
一道属于亡者的幻影。
白少央挑了挑眉道:“你为何不说话?”
短短一瞬间,他对着韩绽的恨意好像又汪洋了上来。
这恨意和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爱意纠缠在一块儿,像两条永远都解不开的线结,看不清尽头也望不到来源。
韩绽终于说话了,如一个被逼着承认罪行的男人那样说话了。
“是,我就是这么杀了他的。”
白少央忽的收了刀,无端端地笑了几声,笑得叶深浅都看得有些不安。
他的眼圈还是红的,可那笑声却响得吓人,能把树枝上的小雀给震下来。
笑完之后,他才一脸凝重道:“你如今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韩绽嘴唇有些发白道:“我的确很想知道。”
他的身子又僵又直,似被冥冥之中伸出的一把手攥着心脏,一时一刻都舒展不来。
白少央却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静静地看着韩绽。
若是换了从前,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对着对方喷出毒液,或是对着这个倔强而又固执的男人炸出一道惊雷,炸得他皮开肉绽,炸得他混混沌沌,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以优越者的身份冷眼旁观。
可现在的他自己都是一身狼狈,哪里还有什么姿态和优越,哪里还有资格去恨?
于是白少央最终还是一道雷都没有炸下来,一星半点的毒液都没有洒下来。
他只是抬起胸脯子,挺起双肩,张开口,用力摆出最从容不迫、最云淡风轻的姿态,像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样说道:
“我听说楚天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