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城虽也是个富庶之地,但和这京畿重地还是无法比较。陆羡之一进盛京,便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进了城,看什么都是好的。
他这一路过来,简直是上窜又下跳,东边买一包,西边挑一堆,若不是白少央在一旁看着,他这头肥羊早被本地的奸商给宰趴下了。
郭暖律倒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陆羡之却有着消不尽的好奇心。
他什么地方都想去看,连女人才去的胭脂铺子都想去逛,连死胡同臭巷子都想去钻。
白少央倒也乐得陪他。
他本来也是重游故地,可惜这故地却多了许多新的变化。
这变化从新开的店到新加的门派,处处都透着一股新鲜和活力。
可他虽然逛得开心,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也许是因为这身边少了个能和他谈天说地的人,也许是是因为少了某个贱货在他身边晃荡。
白少央忽然觉得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在失落之余,同时也有些暗暗的不解。
叶深浅一向喜欢缠着他,怎么这会儿却要特地去拜访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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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故友本是一件很值得令人兴奋的事儿。
可叶深浅却似乎显得很不开心。
他不开心的时候,连眼皮都是不安分地向上翻的,一张嘴却向下撇得很难看。
再神气威武的人,摆出这样的表情,都只有两个字——丧气。
叶深浅就这样丧气地摸进了他朋友的门。
而叶深浅摸进门的时候,“小书圣”关相一正在书案上的大笔特书。
有些人下笔是字字行云,逸气外放,有些人下笔是笔笔带花,神秀内敛,他下笔却是含气吞万里之势,道道骨力透纸,章章肥瘦相扣、如千峰承光,万毫吞山,勾横之间峥嵘斗势,叫人一看便陷入百纵山河、广谷袤原之中。
叶深浅一瞅见他在写字,便耐心地在一旁等候了下来。
关相一写字的时候,讲究的就是一气呵成,最容不得别人打扰。
这人七岁学字,十七岁名声大成,二十岁得圣上御笔亲赐的“小书圣”牌匾,自此之后求字邀题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要把关府的门槛给踏破。但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关相一仍旧日夜练书,不敢缀笔,这几年下来,光是用废的笔就有五桶。
他练得全神贯注,叶深浅也不敢打扰,缩手缩脚地在一旁等着,直等他写完了才上前一看,这一看便笑道:“果然好字,送我可好?”
关相一却却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一来就想索字?排队去。”
叶深浅却大感委屈道:“我好不容易才来看你一次,你就这态度?”
关相一把笔一搁,横眉冷笑道:“你不就喜欢这态度么?我要对你客气点,你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叶深浅似乎是个天生的贱货,有一日关相一真对这人客客气气起来,对方反而浑身不舒服,老是找借口在他面前晃荡走动,直到关相一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几句,这人才算是安定了下来,又开始我行我素起来。
自那以后关相一才明白,别人是装着贱,这人却是骨子里都透着贱。
他挨上朋友一顿骂,就和泡上一顿澡一样痛快。
不过这得是朋友骂他才行,要是别人敢骂他,叶深浅能有一百种法子叫这人把话给收回去。
叶深浅被他这么一说,只笑得更加欢了,炫耀一样地问道:“你猜我这次去了云州,都看到了谁?”
关相一笑道:“不就是程秋绪与王越葭么?云州那伙江湖豪强火并朱柳庄之事早已传遍天下,这盛京里的大大小小的人物,早就把消息给摸透了。”
叶深浅却道:“可在他们火并朱柳庄之前,还有静海真珠阁行刺案。”
关相一目光一闪,道:“柏望峰等人行刺程秋绪的时候,你也在静海真珠阁内?”
叶深浅苦笑道:“我在那里看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叫白少央。”
关相一奇声道:“那个擅使快刀的白少央?”
叶深浅道:“怎么他的名声已经传到这儿了?”
关相一淡淡道:“我只听说他的刀很快,但究竟有多快,还是不得而知。”
他顿了一顿,道:“这人同你有什么关系?”
叶深浅苦笑道:“他和我在查的一件陈年旧案有关。”
关相一却敏锐地从他的苦笑里看出了点别的味道,有些狐疑地问道:“除此以外呢?”
叶深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除此以外,我还觉得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我喜欢上的第三个混蛋。”
他这话一说,关相一的面色就变得有些古怪。
叶深浅与别人最大的不同,还不是他的贱骨头,而是他看人的眼光。
别人看上的即便不是善男信女,也该是些意气相投的人,可他看上的却大多是些万里挑一的人渣和混蛋。
这些混蛋往往毒辣至极,却也聪明绝顶,极擅伪装。
在他们没被叶深浅揭穿之前,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蛇蝎心肠的恶人。
不过最没想到的人应该是叶深浅他自己。
他若不喜欢谁还好,一旦喜欢上谁,自己就很快要倒霉了,而且倒的还是血霉。
因为他每次和一个混蛋走得很近,便免不了要发现那人做下的龌龊事儿。
可他心中偏偏藏着一杆丈量是非的尺,无论情和爱都没法把这尺子压弯。
既然他没法妥协,那些人便只好要他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