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光照在身上,整个人都像要湮没在脚底的影子里。
忘记了具体的时间,汗水浸透球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那个夜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寥寥地点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九州岛的夜空和东京的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靠近大海的缘故,浸透了海洋的颜色,更蓝,更柔和,也更深沉。云彩移动的时候,似乎还能隐约听到海浪的声音。
他把身体的重心倾注在左脚上,努力适应奔跑时脚伤带来的不便。滑步,俯身,挥拍,然而每一次使力,每一次跳跃,右脚踝就会像过电般,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记不清是第几次停下来喘息,就在疼痛已快要变得麻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冷然响起——
“你还打算练多久?”
他蓦然回过头,一直在专注地练着球,以至于根本没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起,球场的围栏后已静静站着了一个人。
他穿着白色的球服上衣,大半身形都隐没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只在影影绰绰的地方,露出洇着光晕的轮廓——那里有一双眼睛,正越过夜色和网栏,直直地朝自己望过来。
“汤川……”
他嗫喏着张口,有点愣神地看着队友推开铁门,慢慢走近,“你怎么……”
“就算不眠不休地练习一整晚,”汤川双手插在裤袋里,隔着球网在他面前站定,“以你现在的状况,也根本无法作为单打选手出场吧。”
“我……”
他低下头,握住球拍的手在背后慢慢攥紧。汤川的话可谓是毫不留情,却也一针见血。其实不用汤川提醒,在受伤的那一刹那,自己心里就已经很清楚:拖着跑动不便的右脚,即使可以上场,也无法掌控全局——这样的身体状况,是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的。
只是无论如何,心底的那份不甘心都无可释然,大学毕业前最后一场重要的比赛,竟然因为受伤而不得不选择弃权,比起输球的失败,这种缺席的遗憾更令人难以接受——
“喂,我说,和我组双打怎么样?”
难捱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到汤川漫不经心地开口。
他一怔,接着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什么意思?双打?他,和汤川?
作为磨合了四年的队友,他和汤川对于彼此的战术技法都熟稔于心,如果说默契度与体力值,两人组成双打组合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因为他是球队里的单打二号,汤川是单打一号,这样的组合用在一场比赛里,未免太过奢侈。
而且,势均力敌的两个人是否真的适合双打,同样是个未经验证的问号。尽管在日常任意组合的练习中,他也曾和汤川组过几回双打,但那毕竟只是普通的社团训练,真正上场的时候,说不定两股力量此消彼长,反而互相受到牵制。
“我们?你和我?”
他指了指汤川,又指了指自己,确认般的又问了一遍。平时习惯了单打的两个人,以正式比赛中双打选手的身份出场,对于自己和汤川,都是头一遭。
“是啊。”
汤川看着他,理所当然地笑了。透过云层的星光映在他眼睛里,明明暗暗,微微闪亮,就像是古早而沉默的黑白胶片,一帧一帧,静静在眼前流转而过,静静诉说着无声的话。
你只要用没受伤的左腿控制住半场,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
过去了那么久的事,一经回想,所有的细节却都历历在目,清晰如昨。对了,那个时候的汤川还留着长发,总是习惯性的把队服领扣敞开着,露出脖子上挂的细细的金属项链。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理科生,不刻板,也不显得散漫,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总有一种值得信任的可靠。
球场的灯光在逐渐减弱,一团团光线在周身回旋着。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汤川就站在他面前,天上的星星都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看着汤川的眼睛,良久,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郑重点点头。
其实,就连自己也不明所以,那个夜晚促使自己点头的,大概是一种可以称得上信念的东西——
只要是和这个人并肩作战,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自己也不会畏惧,不会退缩。
……
“不行,线路有问题。”
汤川抬起头,镜片后面的双眼里,荡起了一丝疑惑和焦躁。
“似乎无法恢复到初始设置。”
“怎么回事?”很少能在汤川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草薙心中不由得一紧,他回头看了眼脚边电子仪器,液晶屏上的两条光线正在一折一折、渐次向中间靠拢着,按照汤川的说法,如果两条线重合到一起,就意味着倒计时走到了尽头,失控的电路随时会崩溃、爆炸——
“可恶,时间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再度响起,草薙看了眼汤川,连忙按下接听键。
“教授先生。”听筒里依然传来平板无波的机械化声音,这一次说话的对象却是汤川,“很抱歉,您是无法找到正确的线路位置的。”
“什么意思?”草薙瞪大了眼睛,尽管不知道房间内是否被安装了摄像头,但毫无疑问,练习场内所发生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中。
“高桥先生,”手机那端的“操纵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时间有限,警察就在您的面前,您真的没有什么要坦白的吗?”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屏幕又一次黯了下来,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