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亦明白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但陈洪威杀机已现,若不出言,他绝对等不及。
“公堂上三个贼人已经亲口招供,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你这是要替人翻供了?他们给你多少好处?!好得很,好得很哇,什么堂堂大侠,竟也是这种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
陈洪威大怒,胆气顿生,七弦和温念远被陈府上下像赶鸡一样赶了出去,大门“砰”地一声在后面被用力关上,显示着极度的不欢迎。
温念远去看七弦,七弦也就回望他,并非无法反抗,只是不能而已。他们面对的,只是普通百姓。
明明该狼狈的,相望时眼神却依然静若深潭。
伸手拭去七弦肩头一点污迹,温念远也觉得无奈,略扯了扯嘴角,“你又何必——”陈家正是哀痛欲死的时候,恨不得把崔有德那三人食肉寝皮才好。
凶手已经入狱是他们如今唯一的安慰了,现在告诉他们这些,哪怕是真的,他们也不会接受。
更何况,陈家人此刻分明不信任他们,只一心想让崔赵耿三个人去死。
“你觉得,是不是很合适。”七弦却忽然莫名其妙地说。
温念远一怔,“什么?”
抬头望着屋檐下挂着的代表白事的白色灯笼,七弦不语,微微扬手,身上白色的翩然广袖随风一阵轻舞,又慢慢地吹落下来。
白衣夜染霜,染着的,是丧色,是死亡的冷霜。
温念远忽然心慌,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眼前的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又悄然远遁,从此不知所踪。
七弦却回望他一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要在陈洪威打点好衙门之前,找出真相。
同一时间,衙门的仵作史泰和正在家里哼着歌儿喝着小酒。
锦官城人命案子不多,他其实并没有多少用武之地,日子过得一直很悠闲。
只是这活计晦气,老大不小都娶不上媳妇儿。
啧,没媳妇儿就没媳妇儿呗,还是喝喝小酒比较惬意。
他得意地翘着二郎腿,随口哼着,脑子里想着轰动全城的陈家绑架案那大少爷的尸首。送来时他一眼看到就觉得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哪里还剩下点好面目呦,下手也太狠了!
史泰和知道自己的斤两,验尸方面算不上多厉害,不过这种活没人抢,他也不担心丢了饭碗。
要他说,那群人还是太蠢了,要毁尸灭迹就彻底一点,烧一半埋了,那不是有病么。
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滋溜一口气何干,满足地长叹了一声,史泰和正想要不要睡一睡,忽然咦了一声。
他不经意间想到,陈家大少爷尸体上的痕迹,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只是现在光靠回想,又记不太清。
心里头一旦生了这个疑影儿,史泰和就怎么也坐不住了,深深地皱着眉头,负手在屋里转了两圈。
要知道,这案子已经定了,要是他现在发现点什么,可不是什么好事。
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
踌躇了半晌,史泰和咬了咬牙,一跺脚,仰脖子把酒壶里的酒一气儿喝干,下定了决心要出门。
他“吱嘎”一声拉开大门,抬步刚要出去,却怔在当场,愣愣地盯着门外,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满脸惊色。
第30章 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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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大少爷的尸首?两位来得可真不巧,才刚着人送回了陈家,说不定现在已经封棺了。”
守门的衙役掂了掂手中银子,对眼前的两人稍微客气了两分,漫不经心随口道。
“如此,那么这位大人可知替陈大少爷验尸的仵作人在何处?”七弦见那衙役目光瞄了瞄手里的银子,显见是还想再揩些油水,便微微侧头看了看温念远。
温念远伸手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到衙役掌心。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两句,伸手一指,“要找史老头儿那简单,诺,往那边走拐弯就是,这个时辰,那老头八成又在不要命地喝酒了,照那个喝法,早晚喝死不可……”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习惯了,从他口里念出来,“史老头儿”倒跟死老头儿差不多,大概是与史泰和不睦,他长篇大套地数落着那人的不是,张口闭口咒对方活不长,又恨不得七弦和温念远也能出声赞同两句。
可惜等他放下手回过头来,七弦和温念远早就走远了。
顺着那个衙役指的方向一路沿街走去,然后向右拐弯,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史泰和的家就在小巷尽头。
七弦刚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顿,眉头慢慢地聚拢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怎么?”温念远不防,差点撞上他。
他却蓦地加快了脚步,提起纵身,一掠而去,“有死气。”
温念远随后跟上,落了半拍,赶到时就见七弦一掌推开那仵作家的门,却又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史泰和家里不太干净,满室的酒香满溢而出,空气中到处都是浓郁到令人晕眩的酒味。
桌上打翻了不少酒壶,滴滴答答的液体顺着桌沿落到地上,地上也一片湿淋淋的。
因为天气炎热,酒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风干,若是再晚来一点,恐怕就只剩一点痕迹了。
史泰和躺在地上,面色古怪,明显已经没了呼吸。
而桌对面的椅子上,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对着门口的七弦和温念远笑眯眯地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宁修茂。
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