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似乎对外界的环境还保留着本能的反应,他半主动半被动地瘫倒在床榻上。称心先替他将鞋履脱了下来, 在他握住李承乾脚腕的那一刻, 却感觉手下的肌肉微微颤动着。称心赶紧替他揉了揉, 才让那一圈肌肉勉强放松下来。
李承乾仍旧醉着,沾了床倒头就睡。由着称心折腾, 该脱的外衫轻轻松松地脱了下来,腰间的汗巾也已经被称心解了下来。称心看着那个兀自睡得毫不设防的人, 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李承乾, 恐怕连亵裤被人扒了也察觉不到吧。
等他连着趟儿替李承乾收拾好,那人却已经熟睡了。称心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不知从何时起,李承乾脸上的稚气就不见了, 逐渐显现出成人的轮廓。称心将宫灯熄了,一片黑暗之中,他缓缓地褪下自己的外袍......
李承乾的床榻足够宽敞, 两个人躺在上头还有余裕的空间。称心背对着李承乾, 夜色之中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称心原想着自己会心绪不宁, 致使失眠。不曾想身子一沾上床, 就陷入了熟睡。而就在此时,本应当醉死过去的人,却出人意料地睁开的眼睛, 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半丝酒醉的模样。
他看着身侧早已熟睡的人,唇角缓缓地掀起一丝笑意。可猛然间,他又皱起了眉头,一双手紧紧地摁住了自己的脚,用尽全力才压抑住那即将出口的呻/吟。
这一切都隐匿在黑夜之中。次日清晨,当称心被常年的生物钟唤醒时,就发现腰间紧紧地箍着一条手臂。他朦胧间转过身,发现自己牢牢地被李承乾抱在怀中。
他尝试着把李承乾的手掰开,最后却以失败告终,李承乾搂他就像搂个宝贝似的,死紧死紧的。
在称心濒临暴走边缘时,李承乾终于“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扶着额头呻/吟了一声,随即瘫软了身子,只剩一双眼睛还在骨碌碌地转着:“称心......”
称心听到李承乾叫自己的名字,心下反射性地一颤。他一下子坐起身来,却因为起身太快有些发晕。
李承乾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去抚他的背:“起那么急做什么?”
称心看着眼前人清醒了,心里头那点膈应的情绪又起来了。可让他真的开口上演拈酸吃醋的戏码,他又使不出劲儿来,只能憋着气伺候李承乾洗漱。
熟悉的铜盆和擦脸的巾子,还有那漱口用的茶水,称心一样样地递给李承乾。忽然,外间传来了一声低喊:“殿下,时辰到了,该起了。”
称心眉头一皱,认出那是李承乾贴身小厮的声音,握着茶碗的手蓦地一颤。李承乾心里也猛一咯噔,十分不待见那搅局的侍从,连带着语气也冷硬起来:“今儿个不用你伺候了......”
回头一瞧,称心正板着一张脸。李承乾忽然“哎哟”了一声,称心看过去,就见堂堂太子殿下捂着手臂一脸痛苦相。那净脸的巾子掉在了地上,可李承乾只顾着嚎。
见称心看向自己,李承乾的可怜劲儿就上了脸:“胳膊酸,抬不动了。”
称心简直惊异于他这借口的不靠谱程度。
喝个酒也能将自己喝成四肢无力。
即便心下不信,他还是弯腰拾起了巾子,重新洗净了替李承乾擦拭着。
两人谁也没有提如意这道插曲,仿佛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将他遗忘在某个角落。李承乾不提,偌大的东宫,就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太常寺的乐工曾经入了太子的眼,被太子留在宫中过夜。
称心回到房府时,与房玄龄打了个照面。他一贯精明的父亲,显然已经知道了他在东宫过夜的事实。这一次,他只是微微冲称心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某种程度上,称心和李承乾在深夜里的一番交心之语,也算是解开了彼此的心结。只是在某几个瞬间,称心还会想起那个长相与上辈子的他极为相似的青年。然而思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事情一多起来他就将这个人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有一天,李承乾收起了往日玩笑的神色,正色道:“如意的身份,我已命人查清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称心看着李承乾有些凝重的脸色,一颗心也不由地忐忑起来,脑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身份,却忽然听李承乾道:“称心,你还记得生父生母么?”
称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辈子的生父和生母,那一对毕生都勤勤恳恳却依然一贫如洗的老人。称心曾经是他们的独子,条件所迫让他们无力抚养多一个孩子,一家人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再后来,他就成了太常寺的乐童。他的父母大概是爱他的,只是在贫穷面前,爱显得太过廉价,至少他们没有将称心送到大内净身,又或许真的如同称心母亲,在孩子临行前跟他说的那样:“进了官家,就能好吃好喝,再也不担心挨饿受冻了。”
在这样贫穷的人家看来,太常寺乐童的生活,大概算得上极乐。他们或许永远都无法理解,那些官家贵人保暖思淫/欲的真相,也不知道在光鲜的表面之下,覆盖着的是腐朽的灵魂。
称心对上辈子的生身父母感情十分复杂,李承乾忽然提起,让他内心深处涌上一种不安的情绪。
还好李承乾没有隐瞒他太久:“称心,那个叫如意的,很有可能是你的弟弟。”
称心愣住了。
上一世他被送进太常寺,终于见识了官家的繁华,也见识了人心的险恶和淡漠。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