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了伸胳膊,她帮我把袖子褪下来,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一阵困意袭来,我睡着了。
我之所以将这场战役写得这么详细,详细到连陈镜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着,我住的土胚房的细节也都记着,甚至记得那根烧着的蜡烛是陈镜予自抽屉中找到的半截。原因是这是我在长沙经历的最后一场战役,也是我见小霍的最后一面。
我睡得迷糊间突然听见外边有枪响声,再仔细听却听见敲门声,我晓得这不是梦,吓得一个激灵翻起来,摸出枕下早就上了膛的勃朗宁指着门,黑暗中看见月光下有一道黑影慢慢往门口摸。
我知道下一秒陈镜予会快速打开门将匕首架在对方的脖子上,我也配合着她沉心静气掩护她。
陈镜予将手搭在门闩上,我屏住气开始算距离和角度,这时候听见已经安静了的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长官,是我小霍。”
我长舒一口气,气得想骂他,大半夜这是想吓死人么!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小霍不是顽童,大半夜来肯定是前线出了问题。
陈镜予开了门,手中的军刀还没放下来,外边熹微映出小霍的脸,表情焦急:“长官,鬼子偷袭西北前营,师长叫你们两个赶紧过去!”
我一听就赶紧下地,这时候看见陈镜予衣装整洁,军装好好地穿在身上,也不知道她是一宿没睡还是睡时没脱就那么委缩一晚上。我的外套在睡时被陈镜予脱掉了,军情紧急,我便一手捞过军帽,陈镜予则拿了外套扔给我,她将帽子带好后急急忙忙跑出去。
我到师部后看见上级军官们混坐一团开紧急会议,陈镜予也在里面,我同她对视一下就赶紧跑到电台那里,电台声滴滴响,各色密电混在其中,一个通讯兵给我让了位置,我问:“前线怎么样?”
“联络不上,鬼子骑兵偷袭,前线已经混乱一片。”
我问他要了前线密电,十分钟前发来,可能是慌张中呼叫救援,文中混了大片乱码。我看一眼就头疼,明文暗文和乱码混在一起,可真是慌乱中发电,也难为他们在十分钟内解出来。
我又重新发电回去,仅加两重密,又害怕若是前线已破或是日军劫到我们的电码,我在末尾用最简单的凯撒密码加两重栅栏后又用我军密电加密,内容很简单,只是我的名字:“luan”。
这是我玩的一个小把戏,我被调来师部后,曾见过我的这些同僚们,第一面就给我一张写了乱码的纸,我瞥一眼陈镜予,她立在人群中微笑着看我,我没法子,便问他们要了一张纸开始演算,最后反复看几遍,不可思议地念道:“?”
人群安静,一个人说:“这是我们自己编写的用来考验新人的密码,我们知道你是从重庆来的密码专家,师长军长连薛司令都重视你。但你得有真才实学才行,所以写了这套密码。”
他们当时给我的密文就是凯撒密码加两重栅栏,最后用我军的加密系统加密。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长沙会战资料均来自百度及《湖南会战》
第18章 第十八章
我们一夜忙碌,快到拂晓时才搞清楚前线战况,前营死伤两百人,有日军流窜。
但这时候情报已经管不了什么用了,拂晓后日军全线进攻,攻势非常猛烈,枪声炮声混成一片,指挥所中人员进进出出,我一直守在电台前,一有动静便快速译完拿过去。我只在去送电码时隐约瞥见过陈镜予,她皱着眉头看地图,我便知道情况比我想的还糟糕。
天刚亮时日军出动空军来袭,目标明确到从前线一直直扑指挥部。
小霍跑过来说师部指挥所准备撤离去后方二许里的第二指挥所,我听后赶紧收拾电台,这时候日军的□□第一次落下来,一阵地动山摇,房子都在摇晃。小霍脸上焦急,冲过来抱着电台就拉着我跑。
第二颗□□落下来时我看见陈镜予护在师长前面,她一转头也看见我,瞪了眼睛叫小霍赶紧拉我过去。
我们刚上车,走了不到几步路就听见后边枪声越来越近,同时日军的□□也越来越密集往这边甩。离第二指挥所还有一许里时,我得电第二指挥所已被日军炸毁,前方所有通讯都暂时中断。我们身后的防线也被敌军突破,金井附近全是日军敌军,我们被包围了。
陈镜予带着小霍往我这边冲,到我跟前后一手压下我的腰护着我,炮火的震耳欲聋中我听见她吼道:“跟着我,别乱跑。”
我后来才知道,就在我们慌张撤离时,在孙家桥的军部已经被日军包围,军长和参谋长身边仅有一个警卫连。而预十师的阵地前面,有日军三个半师团兵力。
一片混乱中,我们分散往长沙方向撤,陈镜予一直紧紧拽着我,天上是日军低空盘旋扫射的飞机,后边不远处便是日军的前锋骑兵。我在泥泞和血土里往前跑,子弹和□□声叫我听不清什么东西,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自己大概是会死在这里的。
但我没死,阎王不收我。
他收了霍启桓。
很奇怪的是,我从前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太啰嗦,比记英国皇帝的名字还要费劲。但当他倒在我怀里,他的血沾了我一手的时候,我才突然记起他的名字,他叫霍启桓,景桓是霍去病的谥号,启延承上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