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或许吧...

这个问题直到半年多后才被提起。无名室友果然神出鬼没,和我几乎没有照面的机会。直到大雪又如期而至的时候,我才在厨房里撞见了往冰箱里塞啤酒的他,腋下竟还夹着那本书,我记得那黯红色的硬塑封套。他收拾完啤酒,顺手开了留在外面的那瓶,迷迷糊糊坐下来地翻书。

“是什么啊?”正在火上煮速食面的我好奇地问。

“jrrys》,我喜欢的诗集,没事就翻。”他喝着酒,低低地回答。

“是什么样的人呢,这个贝里曼?”我换了小火,也去桌子那里坐下。

他把书推向我:“自白派的诗人。跳河死了。”

“为什么?”

“这里有问题。”他笑着敲敲自己的脑袋,“这个人很小的时候亲眼看到自己爹开枪自杀,因为银行破产。你翻到了哪首?”

“第29。”

“哦。”他举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桌上的空瓶,发出钝钝的声响,合着这节拍,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t,

aess, he

d.

he

te.

压在亨利心上的,那东西

真沉,就算他有一百年

要不更长,用来哭,睡不着,多久

亨利都没法好起来。 他耳朵里,总是一再响起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低声咳嗽,气味,钟鸣。

(jrry #29” 约翰贝里曼 “梦歌29”)”

“听了心里难受。”我实话实说。

“也是。”他舒展一下肩,做出歉意的笑容,然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语成谶。

那天晚上,我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出事了,似乎是卷入了某个诚信危机。飞回日本时,才知道父亲死了。是类似谢罪的开枪自杀。

也有我一份遗产。找了几家医院学校,都捐了。签字时,律师问:“你确定?”我答:“是。”

兄弟都早已成人,母亲有赡养费,所以,冷酷地说,这个家并没有遭到毁灭性打击。我的父亲孤单地死了,为了家。我原谅了他,终于。

所谓的“众生皆苦,能吃是福”,可能就是为我这样在葬礼后的家族聚会上埋头吃饭的人说的。有亲戚在一旁问做法事的和尚什么是头七,和尚有点得意地环视厅里的人,摸着自己的光头解释轮回。原来,灵魂离开后,会在世间漂流七天,然后才能找到自己下一世的身子。

一般的日本人都像我这样相信人死即灯枯吧,所以,大家都不无疑惑而惊奇地听着和尚的说法。原来,一切都无非周而复始,我们忽而人间,忽而牲畜,不过是笼子里原地蹬轮子的老鼠。

“怎样才能跳出轮回?”我问和尚。

他笑:“少爷,知道菩萨吗?那些是出去了又回来的家伙呢。”

“为什么要回来?”我盯着他的眼睛。

“菩萨病者,以大悲起。这是《维磨诘经》里的话呢。从痴有爱则我病生啊。菩萨於诸众生爱之若子。众生病则菩萨病。众生病愈菩萨亦愈。”和尚鞠了个躬,走了。庭院里,细雪无风而落,染白低矮的冬青,拂却来来往往的足迹。

我站在门前,向家人躬身告别。

从此,再没有故乡了。

于是努力地回想着伊良子清白的那首“漂泊”走开,背着硕大的登山包,外套口袋里是嚼得没了味却忘记扔掉的口香糖,裹在锡纸里,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文件和废纸,上车,登机,飞越重洋,不知所终--

故郷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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