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是高人,自不必拘于世俗之见。”厉南星话说得客气,心里却实在烦躁。
“和尚老实人,听不出施主的弦外音,”和尚拍了拍光头,抖了抖衣袖,虔诚地
念声佛号,“阿弥陀佛。”
茶热得极快,厉南星接了和尚递来的茶盅,也不怕烫,一引而尽,看着和尚。
和尚摸摸下巴,笑了半晌,却从怀里取出枚铜钱,放到厉南星手里,铜钱生了锈
,闪着暗绿色的冷光。
“青蚨子?”厉南星拈起铜钱,在鼻下嗅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另一枚在姓陆的手里,你只管拿了它去,”老实和尚不怀好意地笑笑,双手合
十,“施主真是痴人啊。”
“谢过大师。”厉南星把青蚨钱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自己的性命。
“雪乃无根水,茶乃出云尖,奈何失心人,难解此中味。”老实和尚有模有样地
念着偈语,徐徐离开。
厉南星揣了青蚨入怀,见那梅花寒素如雪,想攀一枝在手,呆了半天,终究松了
手,转身朝老实和尚相反的方向行去,雪路上添了两行脚印,显得突兀而孤峭。
青蚨子变色的时候,厉南星在一座山庄敞开的大门前停住了脚。
庄名踏雪。
雪漫千山,无论从哪个方向以哪种方式进庄,都实在是踏雪而来。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主人家敞开大门,有三种可能:
一是人家的待客之道
二是在唱空城计
三就是开门揖盗
厉南星不请自来,算不得客,
陆小凤在里面,就不是空城‘
那只能光明正大地做一回盗匪了。厉南星稳住有些急促的呼吸,步入大门。
越走越是心惊——莫非真是座空城,连半个人影都不见(啊不见有不见的好啊
,阿弥陀佛),还好青蚨越发变绿,都快成碧色的了——只要他在就好。
——厉南星突然愣住,不由他不愣。
正厅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眼睛大大,酒窝深深,笑起来,两撇小胡子一耸一耸,
活象是另两条眉毛长在了唇上。
四条眉毛?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厉南星既喜且怒——他踏遍清秋,苦寻了月余的陆小凤,竟然稳稳当当地坐在椅
子上,对着他眉开眼笑?!
很好笑是吗?厉南星冲过去,想有饿没想,就给了陆小凤一个嘴巴,打得他的脸
颊高高肿起,几乎淹没了那个酒窝。
“小心!”陆小凤大喊一声,把厉南星扯到怀里,巨大的铁笼从天而降,严严实实
地罩住了两人。
“怎么回事?”厉南星推开陆小凤,在铁笼里四下查看。
“没用的,司空的宝贝,你我都打不开的,”陆小凤说着这样泄气的话,却没有
半分沮丧的意思,“这个,南星啊,好久不见——”
“啪!”厉南星不理他,转手又一个巴掌,打肿了他另半边脸。
“南星住手,穴道一巴掌就解”陆小凤拦住他还要摔过来的手,小心翼翼地说
,“都说你一见面,铁定抽我,司空不信,硬要打这个赌玩大了。”
“你不是凤舞九天么,怎么打个赌就衰成这样?”厉南星见一时半会还真出不去
,就靠着铁笼,席地而坐。
“马会失踢,凤会撞墙嘛。”陆小凤嘟囔着坐到厉南星身边,蹭着冰冷的铁柱。
——两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好象有一团火自丹田升起,烧得天昏地暗,烧得两
人恨不得立时——
“你怎么样?”厉南星勉强打起精神,天杀的司空摘星,他这是加得什么料啊,
还好死不死的涂在铁笼子上。
“还行就是就是热,”陆小凤强迫自己不去看厉南星憋得通红而显得分外艳丽
的脸——他那样清冷淡泊的人啊。
“你乱了我也”厉南星抱紧肩膀,指甲抠进肉里,“我们都乱了”
“要不要不我们互点穴道??”陆小凤咽着口水,颤抖地伸出两指,抚向
厉南星的肩膀,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他没胆去碰
“怎么办?”陆小凤握紧了拳头。
“既然这样”厉南星猛地抬头,“乱就乱吧——”
—————————————当当当,梁兄啊——————————————
“南星,”陆小凤收拢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你后悔吗?”
“我很累。”厉南星全身的力气都已抽空,连眼都懒得眨一下。
“你后悔吗,说真的——”
“做都做了,悔个什么。”厉南星懒洋洋地应着,声音渐低。
“那就好。”陆小凤用嘴唇轻触着情人的额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得色——铁笼子
,好东西啊。
某年某月某日
江湖志:空白。
外篇
老实和尚不老实
“和尚可有办法?”
“前朝曾有某姓情圣,为讨情人欢心,不惜断送半生基业,毁却上千性命,以身
为饵,引那心上人追杀千里,甚可天下缟素,实在是————”
“和尚忒也狠毒!!!”
“和尚为你操心,你反诬和尚狠毒,罢了,对你这愚顽小儿挑明了罢,你且附耳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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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和尚!让我怎么做人!!”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丢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