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回案上,那匣子像一只张开的大口,黑洞洞地静待着什么。
摇摇晃晃地上前,伸手取出里面的信笺,拆开便看。
诸葛亮听得信纸悉索之声,也不阻拦,任由关青将信拆开。
关青抽出信纸,看了一遍。那是从小看到大的字迹,俊捷无双;自己曾特意撒着娇,托亡父求得“空青”一匾,悬于闺中高阁。然而此时短短一信,却难卒读,不敢相信上边字句,是他亲手写就。复看一遍,双手颤时,信纸无声落地。
“这……便是丞相之计了?”
诸葛亮点点头。
“先……先生……”饶是关青身经百战,惯历风浪,陡见到信上内容,也不禁唇颊失色。双膝一曲,跪倒在地,方要启口,却觉喉头干枯,声音难出。过了许久,方勉力道:
“自年初以来,青儿心中已另有一人……先生可否,垂怜鉴察?”
“呵呵,”诸葛亮垂头,笑声中似有落木萧萧。听她不由自主地以“先生”相唤,心中涌起一片学庐时期的温情,习惯性地迅速压制下去,却搅得心境翻腾。
听得那一声苦笑,关青泪珠坠地,却被信纸吸收了去,碎裂得悄无声息。
“如此看来……若当初我顺了众人之意,早与如今心上之人在一起……或可免去此灾?”
关青自心里默许了姜维以来,对他暗自关心;又逢兄长不幸逝世,更逐渐将他视作亲人。只是战火未熄,她对外身为神秘青首,内心又难免有女儿羞涩,加之常年另有记挂,转性之初,即便偶尔流露出关切之意,立即又会加以掩饰,不欲令人猜得心意。
因此这样一问,不敢相信是出自己口;然而此情此景,又不得不问。
丞相之计如此,关青虽心沉湖底,却不免仍有一丝期望——隐隐地想起天水关下脱身而去,上方谷内剑底逃生,屡次逢凶化吉;此番又逢危急,或许尚有转圜余地?或许还有人可挽救危局?
诸葛亮闻得关青一句“若当初”,终于回头,只见她目中垂泪,心中一阵秋风翻卷。
…… …… ……
“孔明,若当初是我来访隆中,见你可需三顾?”
“孔明,若当初我在你未遇刘备之时,将你笼络至江东,或可就此并肩为友?
“孔明,若当初……”
那时周郎半醉半醒间地试探,唇边笑意,深深浅浅。
自己又何尝没有一丝心动?
然而君子辅国、始终从一,更惜天运不济,知己情难抵君臣契,殚精竭智,只为明主计、为苍生计、为天下计……知交一过,兵戈四起,若不视私心如无物,怎可全力以赴——周郎周郎,你又谈何如若,何谈当初?
为家国之安危,废一己之私情——故技重施,痛彻肺腑……不仅如此,更有故人在萧墙之内,暗声冷笑。北魏秋寒穿帐而入,诸葛亮心中仿佛经年旧茧被人持刀割破,面上却平静如常,依旧不肯不显出一丝波澜。
只轻轻道:
“此计正出自姜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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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上月亮怎么猩红猩红的?”
“我怎知道?从没见过……”
“这深夜里看来,倒怪吓人的。”
中秋方过,天气骤凉。因汉军动静全无,渭北司马大寨中连日寂静,此时恰逢夜景离奇,一轮血月遥挂天边,魏军众将士遂各自出帐围观感叹。
司马昭却心有所念,无意观景,蹙眉向兄长军帐走去。所经处,玄衣卷起一阵劲风。
此番曹睿亲破吴主,再鼓士气,正欲向渭水赶来,与司马军合力,围剿诸葛孔明。如此佳机,千载难逢,或可将蜀寇上下一网打尽——司马昭大为欣欣然,操练黑衣卫,急待一显身手。
不期父亲凝眉不展,毫无得色,至于攻蜀之计,对诸将亦不透一丝口风。
司马昭百思不解,终于按捺不住,来问兄长。行至帐旁,却见司马师遣退了左右,正自望月出神。
“兄长好闲情,”司马昭急急道,“连日按兵不动,可否为昭解惑一二?”
司马师自然知道弟弟为何而来。低笑良久,方俯司马昭耳侧道:
“昭儿怎不闻鸟尽弓藏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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