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态度应该很明显了,兆宏竟能当作不知道,带著妻儿上门,亲亲热热地来做不速之客。
人既来了也不好怠慢,李氏与翟氏张罗著设宴款待,又招王府的几名属官作陪。席间他赞我功盖古今威震天下,频频暗示开创之际太子全然没有我出力多,又添油加醋地不断说著兄长的劣迹。
他身躯肥胖仪态甚差,一番话又听得人烦不胜烦,我不愿看他半眼,敷衍话都懒得开腔,只管闷头吃菜。
一顿酒席吃得好没意思,终於熬到他起身告辞,我欢欢喜喜地送客,到了大门外,他却执起我的手,轻声道:「我明白自己的斤两,早不敢多作非分之想,二哥不必避我犹如蛇蝎。上门只为说一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和六弟七弟鞍前马後,誓死相从。」
这番话实在大出我意料,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他没事人似的轻轻松开手,微弯腰抱起最小的孩子,挪动著痴肥的身体,吃力登上车驾。
之前一直以为向我示好的人不外两种,一种是为自己所属的派系拉拢我这个强援,一种是希望得到我的青睐以便攀上太子这条线。没想到原来还有想投靠我而与兄长对峙的,看来还不在少数。
六弟七弟和他们各自亲厚的官员,以及几位国公驸马,打的恐怕都是这个主意。是兄长不得人心,还是我不知不觉被人当成司马昭,抑或只是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
官场中人的亲近和卢双虎之类草莽豪客的率意结交又自不同,他们花上许多心思打听你的所有好恶,处处为你想得周到,马屁不只是嘴上拍拍而已,吃穿住行,乃至畋游赏玩,每个细部都不放过,务求伺候得你入骨入髓,将他们引为知心之人。
我自幼不被父皇喜爱,军旅中更没见过这般阵仗,如今被一群人捧上天,要说不受用未免矫情,只是对於他们想要用谄媚逢迎来交换的东西我能不能给,心中还是有数,因此一直不咸不淡地应付著,就当作看一场世态炎凉。
我自认把持得住,旁人却未必如此看待。
先是兆隆登门,说了些言不及义的事情之後,忽然问:「听说张少监送了二哥一把好弓?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我差人将那张弓呈上,这张弓外形迥异中原,殿中少监说道此弓得自极西之国,嵌金铭文上的内容摘自该国国教典籍,弓身乃当地特有木材所制,本就极重,又满满镶嵌著象牙翡翠纹饰,兆隆一把没能拿起,又深吸一口气,才将之握在手中。
他拉了一记空弦,整个厅堂铮然有声。
「果然是好弓!」他赞道。
我接过他递回来的弓,举起手臂拉满,比著廊外一方天宇,道:「可惜赘饰太多,华而不实。」
兆隆呵呵地笑:「所谓鸟尽弓藏,如今四海一统,张少监还要送这样一件利器给二哥,实在有些不知所云啊。」
我在他脸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才道:「说的也是,不过出猎时候,还可以用。」
兆隆夸张地叹口气。「二哥每天游猎,活得潇洒自在,实在羡煞旁人。」
我按捺住不悦,笑道:「五郎不是也劝我做个富贵閒人吗?富贵閒人当如是。」
「说到富贵閒人,我想起昨天遇到大哥,他告诉我正在读史,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於洛汭,作《五子之歌》。我说那也很好,兄弟几个在一起,同甘共苦,苦中有乐嘛。他则还是纠缠於武将窃国,恨恨不已。」
他说到兄长,我还特意凝神倾听,谁知道竟是这种指著和尚骂秃驴的混帐话,不禁皱眉道:「二哥我是粗人,读书少,听不懂你那些文诌诌的话。」
事实上太康耽於田猎,不修政事,这才有失国之祸,兄长再怎样也不至於以太康自况,五子之歌也是怨歌,何来同甘共苦之说?这番话多半是兆隆听哪个半吊子文人编出来的,看他说得口沫横飞,我也懒得戳穿。
他摆摆手。「二哥不要过谦,小时候先生教功课,你从来念得很好,不用大哥操心。不过我爱跷课也有好处,大哥那时就多管著我些,直到现在走动得也勤。」说罢,年轻气盛的脸上颇有得色。
我冷冷地道:「相交贵在知心,走动勤惰,倒也未必做得了准。」我受够了兆隆向我炫耀兄长与他之间的亲厚关系,我於千军万马中护兄长全身而退时,他还待家里好吃好喝,舒舒服服做纨裤子弟。
兆隆毕竟年纪小,听我这麽说,立时脸上色变,忿然道:「若真知心,二哥就应该知道身为太子最忌讳什麽。我看有时候,您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我俯仰无愧,怕只怕有些不肖之徒空怀小人之心,每日里散播些不实的言辞,总盼著你二哥积毁销骨啊。」我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接著又咳嗽了好几声,「唉,有些倦了。兆隆,咱哥俩今天就说到这儿吧,金总管。」
「在。」
「送客。」
再说下去我会揍他!
我不是没有感觉到兄长态度的转变,我刚回京时,兄弟不但常常会面,隔三差五还会差使家中亲信上门问候,互赠些礼物。可渐渐的,私人邀宴不见,问候的仆役绝迹,我以为兄长也只是被众口铄金弄得一时堵心,凭我们之间的情谊,过些时候想通了也就好了。
那天从长庆侯府上回家,我与李氏、翟氏坐在两辆马车里,侍从说前方太子的车驾迎面而来,我心中甚喜……在这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