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太子带着悲伤的眼神望向他的长姐,声音梗在喉头说不出话来。
就连他也知道他的姐姐是多么爱她选下的驸马。
那青春年少的爱恋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能把他执拗的姐姐烧成灰烬。
“宸儿,告诉她。”早已收拾得衣装整齐、发髻严整的方皇后坐在高座上, 朝下静静地看了她的儿女们一眼, 随后慢慢合上眼睑。
帝王之家的生与死, 都是他们迟早会经历的考验。
已经发生的, 谁也逃避不了。
周宸藏在宽广袖子里的手早就紧紧地捏成拳头, 他无法直视长姐的眼神, 撇过头去, 慢慢却有些决绝地道:“驸马他, 已经遇难了。”
“在萧家人掌握望京不久后,他们就搜到了驸马, 据说当时万旭贼子言语不逊,驸马一时顶撞了他,惹得万旭大怒, 当即就把他......就把他,斩于马下了。”
宁熹从心腹宫女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导致她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一头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脑后,衬得她的一张小脸苍白如雪。她眼瞳有些涣散,语气却渐渐偏执起来:“我不信,我不信!”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要是他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母后你分明让人去通知皇城遗老和朝廷重臣们,让他们早早撤退了啊!”
“为什么没有人去通知驸马?为什么没有人去通知傅君华?!!!”
她的声音是那么凄厉,问题是那么尖锐,好像一柄剑直接扎进了少年太子的心房,使她一向沉稳、面对生死依旧面不改色的弟弟也忍不住面露痛苦:“阿姐,不是我们没有去通知驸马,是事发时太过突然,就连母后当时也是险险才带你们逃出了宫,没落到萧狗手里。事发时驸马还在刑部处理案件,他根本没回公主府,母后也通知不到他啊。”
话音刚落,他就见那个赤烈决绝的小公主已经提着衣摆朝殿外跑出去,晨起的长风吹起她的乌发和衣袖,只留给他一个如蝴蝶般翩跹的背影。
“阿姐!”周宸紧跟着就想追上去。
“宸儿,让她去。”方皇后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这才让他惊觉方后方才还算镇静的面容上,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你让她去。”
“有些事,经历了,也就死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太子似乎从母仪天下的皇后那个疲倦的眼神里,看到了另一个挺着□□、刚烈决绝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太后死前对他说出的那个秘密。
心里不由一阵恍惚,母后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吗?
她活得太过聪明了,什么都知道,才会死心了,是吗?
天色渐明,日光却没有跟着出来,天上的云层倒是一层层地堆叠起来,缓缓笼罩在帝京的天空上,欲待清洗变故后即将焕然一新的大虞。
经历了昨天一天的兵荒马乱,今早天色刚刚放亮后,望京的街道上还不见什么人影,宽阔的大道上空落落的。
穿着艳丽宫装的少年公主骑着马奔驰在荒无一人的大道上,长长的乌发一路被长风吹刮在脑后,宛如黑色的丝绸飘动,美得说不出的荒凉。
刚一到公主府门口,宁熹便直接从马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地面上后,她本想直接跑进去,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反手一扯,把身上最外面那层本是为了庆祝太子得胜归来的宫装直接扯落在地,只着了内里一袭素净的罗衫长衣便踏步走入了公主府内。
府内的草木不过几月不见,已经开始应春而发,长出新生的萌芽。
而傅君华的灵柩就停在公主府的庭院里,周围只站了两三个零星的下人。
这时天上开始有稀稀落落的雨点趁景地落下,打湿了少年公主发红的眼眶。
她的丈夫就躺在这里,躺在她的公主府里,躺在她的眼前,可他无知无觉,再也不能起来和她说话交谈,也不能与她煮酒烹茶。
从此这世上,也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能一句话就说进她的心里,一个侧脸便打动了她的心,让她第一次生出得到一个人的心思。
也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看上去好像与世无争的性子,实际上比谁都心怀天下,心性忠正耿直,为人刚直不阿,品格高洁飒飒若松上风。
也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虽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却有一番拳拳疼爱之意,关怀她是否吃得不好,睡得不好,对她总是彬彬有礼,却又笑意温和。
直到此时此刻,宁熹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叫傅君华的男人了。
他死了。死在了一场险些导致朝代更迭的宫乱里。
宁熹颤抖着手摸上了傅君华的灵柩,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双腿却撑不住跪倒在灵前,素净的衣摆不顾脏污压在了青石板上,溅上了混合着雨水的泥点。
身后有隐隐哽咽的哭声传来,宁熹缓缓转过头去,努力睁大泪水朦胧的眼睛,看向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进来的英气少年。
哭得有些隐隐发疼的脑子运转了半天,才从混沌空白的状态中醒转过来,宁熹怔怔地看着这个望京宫乱平息后第一时间便赶过来看望故人的少年,心想,是的,这个孩子不就是......不就是那个自己初见傅君华时见到的少年吗?
大理寺裴寺卿的公子裴珞。
裴珞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灵柩,眼泪从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哗哗地流出来,流了他一脸,他只是用袖子胡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