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喜轿中,神色呆滞,柔软的褥子随轿身晃动贴在面颊刮蹭,痒得他直咧起嘴巴笑,无力的手臂隔空挥舞,红色的嫁衣覆在身上,他卷起来把自己裹成蚕状缓慢滚了一圈,笑够了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把轿帘掀开一小条缝,吸入过柔骨迷香的身子还软得厉害,抵着手臂虚虚支撑不久,又软下去趴着不动。
初来乍到,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没人打他,怕倒是不怕,因为无知,所以心无惧意。
轿内摆放有几碟精致酥软的香甜糕食,白家那些人是摸准了他的性子,特意准备的。
白细趴在上头拈起一块酥糕品尝,一块酥糕就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神分散开。
他很乖,并未注意身上的嫁衣,盖头薄软不遮视线,因此头上的盖头他不去碰,更不知自己被婆子抹了胭脂扮成姑娘。
正午时分,喜轿到了霍家大门外。
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奏乐唢呐声,霍家雇请过来的人把大门两侧提前挂好的红色鞭炮点燃,炮竹飞射,噼里啪啦的炮鸣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通通用手捂起耳朵。
轿夫吆喝着新娘子到,喜轿停在霍家大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轿子,想看看这隆重派头迎娶过来的新娘到底是个啥模样。
霍千钧重病染身要娶白家小姐进门冲喜的事,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们听闻白家小姐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如今霍千钧一个病秧子能把白家的女儿娶进门,不少尚未婚配娶亲的村里汉子接连看红了眼,心生羡慕。
这年头男人女人比例不平衡,女娃少,有的女娃才出生就与其他人家的男娃定下娃娃亲。朝廷上头下达政策,每家每户生的娃娃三个为限,若超数生了,人头税以五倍缴纳,人口受限,女人少,能娶到妻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分。
也因女人不及男人多的形势,有的男人私下与男人过起日子,只是违背阴阳相合的事上不得台面,此类勾当只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
“新娘”到了,霍千钧身体不适不宜吹风只能在屋内等候,喜婆在轿子前说了些讨吉利话,便让轿夫把帘子掀开,蹲下让新娘子趴到她背后,替新郎官把新娘子背进去。
白细在轿子停下时就吓得绷直身体不敢胡乱动了,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来回捏揉。外头人声杂乱,他胆子小,害怕。
喜婆等不来新娘子,回头看到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重复喊了一便。白细听明白喜婆的意思,手脚磕磕绊绊的出轿,软软搭在她后背。
白细糊里糊涂,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头遮住了白细的容貌,却遮不住他的体态身形。
村里的汉子们过的都是粗糙日子,看女人,哪怕是要成亲的女人,目光也掩饰不住,更莫提那霍千钧,病唠子还能活多少时日呢?看两眼怎么了。
他们看着这位小新娘,一身嫁衣火红,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放眼瞧去,腰是腰,细得哟,屁股是屁股,圆得哟,又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娇花还要嫩,真是给霍千钧占了极大的便宜去。
喜婆将白细稳稳背进屋,屋内已经侯有不少人。
主屋正中间站着的人是霍千钧,他身着暗红色的喜袍,一副病容。颧骨凸起,目光暗淡,身量宽大,个头颇高,只因久病缠身,整个人看上去从内里就像被掏空似的,单薄枯瘦,空有一副宽高的骨架。
霍氏两人已经不在,霍家人脉薄弱,如今就也剩下两位儿子,喜堂内除了霍千钧,另一人却不见身影。
吉时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随着一拜天地高呼而出,霍千钧对天作揖一拜,转头看去,新娘子定定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引来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暗想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不愿与霍千钧成婚。
而白细呢,他当然听不明白一拜天地指的是何意,软弱无力的身子站都站不稳。
霍千钧低头看“她”,试探性叫了一声娘子。
白细没反应,喜婆在一旁干着急。
实在没辙,喜婆在霍千钧的眼神示意下低声凑近,“拜天地了!”
白细干杵着不吱声,眼下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喜婆不得不把手压在白细身后,抵住他后背发力,强迫白细弯下腰做出拜天地的动作。
霍千钧配合喜婆的动作弯腰,低头的一瞬,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自他喉头涌出,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拜天地话音方落,堂没拜成,霍千钧弯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砰的着地,挺在地上不动。
喜堂内高声惊呼,死人啦!
喜堂霎时间变成灵堂,淌在地板的血红得煞眼。
方才吵吵哄哄的村民争先恐后往外头跑,人死了谁都怕,更怕沾上晦气,喜婆看势头不对,急忙中抓起内堂里值钱的东西也麻溜的跑了。
人群推搡,白细被撞得身子趔趄,一屁股坐在霍千钧的尸体身旁。
霍千钧已经没了气,一些未渗透进地里的血让白细的手指头沾到了,黏稠带腥,他忙缩回手指,眼睛定定看向霍千钧。
霍家屋院还算宽敞,所有村民跑开后,堂内空寂,仅剩坐在地上发愣的白细和死去的霍千钧。
“你起来……”白细试着叫霍千钧,然后他迟缓地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死了。
同一时刻,赶回来的霍铮惊觉霍家发生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