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医生,还是您是医生?莫非您自认为在医术上比我更专业?还是您怀疑我的判断水准?”
莱卡辩称道:“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那也只是‘您觉得’而已!”医生像面对无知小学生那样怜悯地看着莱卡,“您的骨头正在愈合中,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实际上它还没有完全痊愈。如果贸然拆掉夹板,而您又乱动这只手臂,那麽还没愈合的骨头就会……”医生将两只手掌平放在一起,然後做出“断裂”的姿势,“像泰坦尼克号一样从中间断成两截。”
“您说得也太夸张了……”
“等到它真断了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要哭喊着‘医生救救我’然後跑到医务室来求我给您再把它接上。”
莱卡恳切地说:“拜托了,医生,右手打着夹板,真的很妨碍我的生活。我会注意不用右手搬挪重物什麽的……”
“您不是还有左手吗?”医生快速地说,“况且您还有达蒂诺.纳卡雷拉,要右手做什麽?”
莱卡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座监狱里的人怎麽都如此难以沟通呢?他冥思苦想,最後决定对医生施展苦肉计。
他示意医生靠近,然後低声说:“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您不要说出去。”
医生立刻像磁铁一样靠了过来:“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人,会守口如瓶的。”
莱卡故作忧伤地说:“我已经没有达蒂诺.纳卡雷拉了。”
医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他随即释然道:“啊……我明白的,他移情别恋得可真快,不是吗?”
“所以我需要右手。”
“我发自内心地同情您,莫奈先生。”医生的语气却半点“同情”也没有,倒是十分愉快,仿佛这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莱卡看到了一丝希望:“也就是说您同意给我拆夹板了?”
“想都别想。”
医生扞卫自己身为医疗卫生人员之尊严的决心如同伊泰普大坝一样无懈可击,莱卡最後只好妥协,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囚室。达蒂诺还没回来,想必还在礼堂里练琴。
莱卡坐在靠墙的长凳上,思索自己为什麽要舍近求远去找医生。他完全可以自己把夹板弄下来,虽然这玩意儿用一圈又一圈绷带绳子什麽的绑得结结实实,但如果他硬是把这东西拆开,也不是做不到。
这麽决定後,莱卡从左臂的皮带上抽出一叶刀片,切开绑在右臂上的绷带,再把固定用的绳子划断,将裹在皮肤上的东西统统拽下来。不得不说医生的水准就是高,莱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才完全将夹板弄开。
他动了动右臂,试着握紧拳头,再放松力量。依旧能感到微微的刺痛。不过莱卡没把它放在心上。他又不是第一次断手断脚了,只要他不用太大力气,那点小伤根本就不成问题。
他将拆下来的绷带、棉花和夹板收到一起,扔进垃圾桶,接着到盥洗台上清洗右臂。因为打着夹板,右臂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清洁了,散发着一种臭味……
囚室的门“呼啦”一声开了,莱卡回头,见达蒂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哟,医生同意给你拆夹板了?”
“没,我自己拆掉的。”
金发青年闻言皱了皱眉。
吃晚饭之前莱卡主动把垃圾倒了,他害怕达蒂诺看到那切口整齐的纱布会怀疑他私藏利器。不过他倒并不担心对方发现绑在手臂上的刀片,反正达蒂诺“有兴致”的时候只会扒他裤子,才不关心他上身穿得整整齐齐会有什麽问题。
结果他们当晚也还是什麽也没做。熄灯时间一到,达蒂诺就爬上了床,在下铺咯吱咯吱地啃巧克力,活像暗夜里活动的某种啮齿类动物。莱卡躺在上铺,被那声音吓得心惊胆战,连做了好几个恶梦,梦的内容无非就是达蒂诺兽性大发把他拖下床强迫他做这做那。等第二天天亮,莱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安心,反而更加忐忑。
──从浴室里出来之後达蒂诺就变得好奇怪。他想。那家夥怎麽可能突然之间对做爱失去兴趣了?这可比美国没有ufo目击报告还让人惊奇。难不成走出浴室的时候,他误入了什麽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达蒂诺是个清高正直的好人,而不是荒淫无道的暴君?
在图书馆工作的时候,莱卡跟前一天一样心不在焉。老亨利看见他拆了夹板的右手,先是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惊奇和祝福(这对老头来说可真是难得),接着便指使莱卡去干活,从前那些因为莱卡受伤而没让他做的工作,现在全部都被老头丢给了他。在图书馆的头两个小时,莱卡忙着把新书归类入库,而那些因为多了新书所以放不下的书,他又必须把它们挪架,挪完之後还得查看书架的编号和图书的编号有没有误差。好不容易腾空了一个书架,莱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地感慨亨利先生之前对他真是太仁慈了,这老头使唤起人来就跟公元前的奴隶主一样。真不晓得在他来之前,亨利先生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是怎麽对付这些又厚又沈的书的。
幸运的是,两个小时之後他就得到了解放。一名狱警来到图书馆,在层层书架间找到埋头干活的莱卡,告诉他有人探监。
不用说,肯定是布莱恩.费尔贝恩斯先生又来了。莱卡如蒙大赦地丢下一摞书,向正在轻松惬意喝茶的亨利先生打了个招呼(老头不情不愿地同意了),跟着狱警来到会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