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开门的人。
安民弯腰拾起了毯子,淡淡地看着它,然后任凭它从手指间重新滑了下去。
刚才余小豆甩门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到现在还嗡嗡作痛。
阳光从窗口洒了进来,安民觉得自己疲倦地厉害,他坐到沙发上,没了电的手机扔在一边,他不想打电话和余小豆解释什么,只觉得身心俱乏。都说戒断期的人会变得焦躁不安,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平静得可怕。
——你真他妈的犯贱……
余小豆给他的重逢问候礼不停地在心里盘旋打转,似乎想瞅准了安民最软弱的地方啄下去。可是安民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腔已经学会了严丝合缝的封闭,狠毒的话扎也扎不进去。
顺其自然吧……
安民把头颈靠在沙发沿上,时钟嘀嗒嘀嗒地走着,他望着天花板。
从小到大他很少会主动去征求什么,既然余小豆误会了他,那就让他误会去,他不会费劲去拉一个死不回头的倔驴,跑出去追着别人叨叨念念地解释,这种跌份的事情,安民还真是做不出来。
不过更重要的好像是,他不希望余小豆看到自己戒断症发作的样子,他不想让余小豆知道,在这几天时间内自己莽莽撞撞地跑去鬼门关兜了一圈儿。尤其是当他起身给手机插上接线板,然后走到厨房,看到高压锅里炖着的鹌鹑汤时,他真的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想让他陪着,然而又不想让他担心。他知道余小豆发火的理由名正言顺,任谁守着一锅汤等着一个人,等了一天一夜也见不到踪影,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是和别的人手牵手走在一起。
虽说眼见未必是真,可是关键时候谁又能记得这句话呢?
安民不是很责怪余小豆气头上的怒骂,可他却很介意余小豆气头上的怒骂,脸庞上冷冷淡淡的,堵在心里难受。
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安民把那锅早已炖酥的鹌鹑汤倒了。香气浓郁的汤汁被自来水冲走,安民的嘴角绷得紧紧的,和最初的那个砒霜警察没有丝毫相差。很多时候,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这种人的感情最可怕,一旦误会不解,便是闷声不响的背道而驰。
即使再喜欢,再在意,这种人也不会主动拉住对方的手,道一句:“你听我说好吗?”
闷到了骨子里。
安民在晚上八点多就洗漱睡觉了,一方面是他的确很累,另一方面是他总是发觉自己在无意识地望着门口,好像希望那个人会突然回来似的。
余小豆去德国之前,安民和他交换了家门的备用钥匙,单身男人总是会出门忘了钥匙,这就相当头痛了,因为这意味着回不了家。不过有一把钥匙在别人那里寄放着的话,问题就解决了。
手机已经充满了电,安民躺在床上,把它打开。过了一段时间,手机开始连续不断地震动,安民瞪着屏幕有些错愕,整整一百二十条短信未读,还有三十多通未接电话。
全部是余小豆发来的,从前天,一直到今天早晨。
安民翻着看了几条——
“安民,我马上就回来了,在德国出了些事情,我简直气坏了,你等着我,我慢慢跟你解释。”
“安民,你晚饭吃过了吗?不会又吃的是泡面吧?”
“安民,你怎么不回我短信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
安民合上眸子,仿佛能看到余小豆摁着手机键,拧着眉毛的焦急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可是即将碰到床头柜的时候,他的手又僵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睁开眼睛,迅速调了几十余条短信,一直到昨天晚上的,然后一条一条慢慢读了过去。
20点23分的,显示的是:安民,我到城站了。
可接下来一条却有些蹊跷,是21点04分的,显示的是:你怎么不吭声啊,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摁掉了。
安民蓦然一凛,退出信箱,到未接电话中去看,没有一通是20点23分到21点04分打来的。
李旭的微笑若有若无像是烟气一样弥漫上来:“对了,这是你的手机,好像没电了……”
可是不对……安民记得自己在出门的时候,手机的电还剩三格,即使在李旭家休息了一段时间,也不至于强行关机……
牙印。没有电的手机。特地送自己回家……
安民越想越觉得豁然,好像有一扇大门在面前缓缓打开,门缝里照出了亮光。远不止这些,他的潜意识里有种更兴奋的蠢动,就是在那天去侦破账本的晚上,好像有一件事很不对劲……但就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正在安民准备拿一张纸把自己的想法枚举出来,一一排除的时候。不饶人的痛感又在身体里复苏了,这一次来得不是那么猛烈,可是却是另一种带着酥麻的磨人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很想得到那个秃瓢给自己注射过的药剂,注射之后的迷幻感突然显得那么诱人,让安民每一个细胞都在宴安鸩毒。
笔掉落在地上。刚刚理顺的思绪又乱成了一盘散沙。
最后安民实在承受不住这种渴求的折磨,跑去厨房,在冰冷的自来水下冲洗着自己的脸,用力揉搓着,要把对麻醉剂的渴望冲淡掉。
可这还是不管用。之前看过很多戒毒的人在所里痛苦难当,几欲赴死的样子,安民虽然比他们的瘾要短暂,要轻微很多,可是那种凌迟的痛楚依旧咬着他的脊柱,不断蚕食着他的耐心。
哗啦。
手肘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