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妈出去串门了。大姐嗑着瓜子,对收拾碗筷的二姐说:“老妹,你都快成咱家的劳动模范了!叫那个人也表现一回吧!”
“算了,我洗吧!”二姐抱起碗碟要去厨房。
“我说让他洗!”大姐拦住二姐。
“我去洗好吧!”云良望着两个姐姐。
“要洗就赶紧去啊,还傻坐着?”
“你就容不得我!”云良快哭出来了。唉,这个十四岁的男子汉!
大姐暴跳如雷。
“读书也不一定有出息。”云良决定反击了,可说出的话还跟蚊子哼哼一样。
“你不读书以后只能当农民!”大姐气得脸都红了。
“我觉得当农民很好,我就喜欢当农民。”云良瓮声瓮气说着。
大姐诧异地看了看云良,说:“可你舒心了,咱爸咱妈咋办?他们吃苦半辈子,可不想唯一的儿子也跟他们一样当农民,守着一亩三分地,出去打工还被人笑话!你在外面当了三个月农民工,大概也感受了吧!别那么自私,多为家里想想!”
“人谁不自私。你自私,你把你的观点强加给我,不满意就发脾气。咱爸咱妈也自私,他们跟你一样,一定要按他们说的来,不管我是咋想的。”
“这么说,咱爸咱妈爱你也是自私?”
“是。他们爱我,所以想让我吃得好,穿得好,过得好,他们才觉得好。所以,他们是为了让自己好,才爱我,你,二姐。咱爸咱妈叫我上学读书,是为了我能出人头地,让我过得好,不被人笑话。可我上学就是不比干活舒坦,我干我的,不看人家脸色。”
“姐,云良说的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上大学。世上三百六十行,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二姐小声说。
大姐想了想,笑嘻嘻在云良脸蛋上揪了一把说:“憨头憨脑的,到外面人家把你卖了还帮人数钱!”
冷战了一天,姐弟俩终于和好了。
“哎呀妈,煮好了没,饿死了呀!”大姐边往灶里塞干树枝,边伸长脖子,朝灶台上望。
妈不紧不慢地翻着锅里的鱼块,说:“煮久了才入味儿!”
“你呀,整天嘴不停,这吃吃,那吃吃,还饿得快!”爸好笑地看着他的大女儿,说,“吃点饼干垫垫!”
锅里腾起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再坚持会儿吧!“妹子,老看电视!别把自己看成个呆子!咦,云良呢?”大姐开始去折腾二妹和小弟了。
外出务工的人陆续回家了,村子里又变得闹腾腾的。办年货、过春节、串门、走亲戚,一直忙到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村子里的人们照例要去八宝山赶庙会。云良姐弟三个爬山玩,山上到处摆着小摊儿,卖手镯项链的,卖黄纸鞭炮的,趁着大姐二姐去买东西,云良一个人爬到山顶的石头上坐着。松树的叶子仍然青秀,绣花针一样密密散开,树冠上顶着几星雪花。天空被洗过一样,宝蓝的,停着几朵白云。远处是成片的稻田,田埂如流畅的丝带,在人的眼睛里缠绕。几个小孩儿从一块大石头背后钻了出来,鼻子尖拖着鼻涕,屁股上还粘着草屑,他们拿着发好的黄纸,从云良身边经过,从一块石头上跳到另一块石头上,进到庙里去了。
云良披着棉袄坐在阳台上,空气里回荡着烟花炮竹的声音。十五的月亮很圆,很亮,从老槐树光秃秃的枝间探出头来。银白的清凉的光伸到屋顶上。结实的泥土路面也泛着白光,跟天上的月亮对照着。路两旁,相互挨着高高低低的房子,砖头房,石头房,土坯房,窗户里都透着灯光,那里面藏着一个又一个简单又美好的故事。
过完十五,云良跟爸就要出发了。妈煮了好多茶叶蛋,叫他们带着路上吃。
修路
工地上的人口总是流动的,云良没再跟老张一个班,他去了武康修公路。
五一过完,天越来越热。路修了一多半,打路基,铺石子,铺沙,和土,上水泥,煮沥青,每天重复着这些动作,从正月到立夏,从白天到黑夜。云良蹲在煮沥青的炉子下,抹着满脸汗,觉得这个夏天是叫他们煮沸的!
他们住在路边临时搭的棚子里,几块牛毛毡拼起来就成。床也用不着了,天冷的时候在地上铺床被子,几个人挤一挤,天热,把被子一卷,倒在竹席上就睡。
荷叶路上有座天桥,有55路和77路公交车打那里经过,偶尔也会出现几个行人,除此,便很安静。太阳把大地晒懒了。晌午工棚里蒸得慌,他们就乘开工前到天桥下坐会儿,乘乘凉,躺在地上睡一觉也可以。人们几个一堆儿,围着桥下的柱子坐着、躺着,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手指顺着卷起裤管的腿上一搓,便捏出一把黑泥。云良用手指掏着耳朵,耳朵里很痒。头也痒,他就把两只手都伸到头发里使劲儿挠,头发打结了,跟陈年老棉花似的,一梳子下去准会咬断几根齿。公交车上总有人伸长了脖子望他们。起初他们总是在那些眼光中低下头,把卷的一高一低的裤腿儿放下,又用手指头悄悄弹掉衣服上的泥点子。慢慢地,他们懒得管别人,手脚张开着,继续扣着手指甲、脚趾甲里厚厚的泥块。
等到开工,热辣辣的热浪便从背后升起,才停下的汗水粘着灰尘,把修路人的脸划成一道道沟。云良蹲在炉子前面看火,融锅里沥青的汁液咕咕嘟嘟叫,他身上的汗珠也在滴滴答答叫。有一次云良在网上遇见梅子。她留了言,还叫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