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为每位同学发了一张纸条,说希望同学们与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交朋友。在交通不便的深山里,书信是唯一与外界交流的方式。
简知行看着手上的纸条——
x省林城市x县x村平山沟小学一年级二班白语舟
“这像是刚上学的小朋友嘛!”班主任笑靥如花,“简同学,你是哥哥,要多帮助这位弟弟哦!”
简小少爷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年以后,简知行才知道这不过是全国推行的一项城乡学校帮扶工作,他所在的学校与白语舟的学校“结成对”,除了校方出资建设外,学生们组成“手拉手”文化交流中的一环,两校学生写信交友、相互联系。
这种上面交代的任务,往往是走程序,但那时单纯的简小少爷还是很认真地给白语舟写了信。
他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
「白语舟弟弟:你好,我叫简知行,是b市xx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今年12岁。」
写好的信由班主任收齐统一寄出,简知行很紧张,他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担心白语舟看了会笑他。漂亮的班主任轻轻揉着他的脑袋:“怎么会,那可是你弟弟。”
白语舟的回信来得很迟,甚至除了他全班都收到回信了,他一度怀疑这个名叫‘白语舟’的弟弟是个傻子,根本不会写字,但还是每次下课都跑到班主任办公室外往里瞅。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抱着一捆沉甸甸的麻布包裹放在他桌上,说,简同学,有你的包裹。
班主任冲着简知行眨眼睛,说是平山沟小学寄过来的。简小少爷咻地站起身,僵硬如雕像。
同学们围着他,老师帮他拆开布包——
喀嚓。
小小的种子洒了出来,落在他肉乎乎的掌心,又从指缝轻轻滑落到课桌上。
有同学大叫:“是瓜子!”
他抑制不住雀跃的心跳,身体止不住地颤动,像一个老旧的古钟表来回摇晃,他看到满袋瓜子里有一个茶色的小角,那是一个信封。
「简知行哥哥:你好,我叫白语舟,是平山沟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白语舟的字歪歪扭扭,错字满篇,夹杂着许多拼音。
「田里的瓜子i了一些,给你ji过来。」
当天,他成了全班羡慕的对象,大家都知道有个远方的小朋友给他寄瓜子了。在b市只有去超市花钱才能买到的瓜子,他就这么轻易地收到了,还是沉甸甸的一大袋。
简知行开心得快要飞起。多年后,他回想起那天,依旧觉得白语舟有一种魔力,宛如喷薄而出的红日,能照亮每一寸肌肤。
“手拉手”文化交流没多久就被新的教学任务取代,班主任不再统一收寄信,班上同学也没了当初的热血,陆续和乡下孩子们断了联系,简知行和白语舟的书信却不咸不淡的保持着。
简知行在信里聊着热门的电视剧、港版的漫画书,白语舟讲家里的牛老了,地里的瓜子熟了、新买的耙钩子被虫蛀了……
因为深山交通不便,简知行寄出去的信件,一个月后才能收到回信,再一看信末的落款,分明是半月前,就这样也坚持了好几年。
直到简知行有了新的玩具——电脑和网络。
网络的普及对少年们来说简直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他的qq空间里长着好游技术超群,他开始厌倦传统的写信,那种枯燥又落伍的联络方式让他觉得丢人,不适合他尊贵的身份。
白语舟的信还是每隔月余寄到了简知行家中,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事。
白妈妈给他生了个弟弟,眼睛大大的。
中考成绩不错,可以到镇上念高中了。
白语舟的字一封比一封好看,字形正倚交错,带着几分清峻,也不再是模糊的铅笔印,换上了碳素墨水。简少爷看完就扔在一边,他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学生了,他对牛和瓜子没有兴趣,耙钩子管他是什么呢,反正都不如他家的奔驰法拉利。
至于回信,开什么玩笑,写封信的时间够他打好几局cs了。
高三那年,当简知行拿到国外名校的通知书时,信又如期而至。
简妈妈嘀咕,你是不是很久没回信了?小时候还吵着说要当人家哥哥,现在倒不提这茬了。
这话倒是惊醒了他。
简知行把屉柜整个抽出,杂乱的信封散落一地。
铅笔印迹的信封上已经模糊一片,只有邮戳还透着点点的红。最近的来信倒是很新,某枚信封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函数,那日简少爷做题没找着稿纸,随手在信封上打起草稿。
从小学到高三,从半月一次的回信到白语舟单方面寄来,整整62封。
简知行突然有些内疚,他想起来,他曾经是想当白语舟的哥哥的。
他提笔开始写信,太久没有写信的他几乎握不住笔,甚至想不起写信的格式,是不是该先写‘展信佳’?还是直接‘见字如面’?呸,他们根本没见过面。
后来简知行简单了写了几句——
「小白:我要出国了,出国后寄信不是很方便。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有手机,如果买了手机就加我微信。知道微信是什么吗?就是智能手机里的一种程序,能聊天的。你若是不会用,就让营业员教你。」
那年,飞机飞过两万英尺的高空,邮政速递在纵横的高速公路间穿梭,载着青春,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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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的生活并没有多精彩,太阳照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