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又问曲家孙子现在何处,沈顺清便把在林城遇到曲霆的事情说了。
“想不到是进了昌盛……”听完,晏老板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沈顺清为人精明,一眼就看出话中有话,还来不及问,薛教授便摆了摆手:“沈记者,我知道你关心友人,但有些事我要先查查看,你那儿可有曲家孙子的照片?”
“有的,有的。”沈顺清连忙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薛教授眯起眼瞧了两眼,又说:“我查查看,先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食不甘味,薛教授和晏老板此后的交谈丝毫没有进入沈顺清耳中。他总觉得头阴喳喳的疼,像是有细小的蚊虫钻进耳蜗,用尖锐的嘴在脑袋里一针一针的扎着。
饭后,沈顺清陪着薛教授慢悠悠地往回走,与其说是他陪着薛教授,倒不如说是薛教授一路护着他。毕竟沈顺清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几次险些撞在树上。
“沈记者,你也辛苦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薛教授体贴地说。
沈顺清茫然地点点头,目送薛教授进屋。
回到酒店,他疲惫地躺下,脑海里窜出无数个血腥、混乱的画面。
癫狂的亲人、挥舞的刀、殷红的血、冰冷的尸体、一拥而上的警察……画面杂乱无章的叠在一起,像一部撕心裂肺的哑剧。
酒店的空调阴冷的吹着,带着嘎嘎的机械响声。
是夜,他迷迷糊糊地,像是游走在泥土未干的田埂上……
一个野娃子呆头呆脑地跟在他身后。
他听到同龄的小伙伴在唤他,加快脚步向前奔跑。野娃子慌了,磕磕绊绊地追,用极小的声音叫着“沈哥哥,沈哥哥……”
他头也不回的跑,直到身后的小人儿被远远甩开,消失在画面中。
霎时间——
空气静止了,时间也停滞了。
小伙伴们不见了,野娃子也不见了,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只有他在原地转着,对着无边空旷。
渐渐地,断断续续的啼哭声从远处传来,先是小声的抽噎,不一会儿又变成长嚎,宛如幼狼嘶吼,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泰山压顶般的袭来,像是要把他五脏六腑都震裂。
他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疯狂地朝某个方向跑去,直到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像是陷在沼泽里,半截身子露在外,双脚嵌入泥里缓缓下沉,双眼瞪如铜铃,只有嘴唇轻轻蠕动,发出短促的音节:“沈哥哥……沈哥哥……”
沈顺清朝他扑过去,可那身影宛如雕像僵直着,一动不动,无论他怎么竭力伸手都够不着。
他精疲力尽地跪在地上,眼前沼泽突然滚滚沸腾,升起大片大片浓雾,野娃子在眼前慢慢腾空,变成力拔山兮的巨人,那巨人长着曲霆一样的面孔,目光如冰刃,眼角浮起青色的疤,像是地狱爬出的厉鬼。
巨人高临下的看着他,唤着——
“沈哥哥,沈哥哥……”
一阵寒意入骨,他猛地惊醒,手心全是虚汗,心脏如被千斤巨石拖拽着下沉,每挣扎着跳动一次就发出沉重的叩门般的声响。
是梦啊……
沈顺清有些喘不过气,起身拖着如灌铅的双腿,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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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陈家码头
次日,沈顺清接到薛教授电话称在家中见面,他不敢怠慢,梳洗一通就往薛家赶。
到了薛家才发现另有一人站在教授身边,年纪轻轻,青涩面庞,一副大学生模样。
薛教授指着身边的少年:“昨晚联系了个朋友,他或许知道些事情。不过有点远,便叫学生开车来,你叫他小吴就好。”
小吴性格开朗,边开车边主动当起导游。上了二环桥,窗外画面就变了模样——高楼大厦挡住葱郁的绿,空气灰蒙蒙的,整个城市像是钢铁牢笼。
薛教授看着窗外感叹:“这城市,变得跟不上喽。”
“薛老师,前面就是陈家码头。”约行两小时后,小吴突然开口。
薛教授示意找地方停车,步行往前。
三人走到一家小面馆前停下。面馆外墙老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老板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见薛教授就粗声喊:“听说薛记者您今天来,我特意延迟开业,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退休啦,早就不是记者了。”薛教授乐呵呵地坐下:“五六年没吃你做的云吞,倒是想念得紧。”
老板姓林,17年前来到g市打工,在工地干了几年后自己开了家小面馆做生意。薛教授当记者时,为写一篇外来务工人员生存调查,和林老板一群工友们在工地里同吃同住了三个多月。后来林老板面馆开业,薛教授还专程写了幅“面中藏滋味,锅里煮乾坤”的楹联送来,两人交情一直不错。
“老林啊,这次来主要是打听个人。”薛教授开门见山,又对着沈顺清说:“你不是有曲家孙子的照片么,给他看看。”
沈顺清连忙掏出手机。
“前面就是昌盛的地盘,码头和地都是昌盛的。”薛教授说:“老林的面馆开在这儿有七八年了,对这块熟悉,让他认认人。”
林老板见薛教授面色严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手机把图放大仔细瞧着。沈顺清焦急地盯着林老板,只见林老板眉头微蹙,盯了片刻又叫来一个伙计,两人凑在一块儿看。
不一会儿,林老板把手机还回,不确定地说:“这是曲崽吧?变化挺大,不过看眼角这道疤,应该是他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