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蒋希东家里,副厂长高小军等人已经聚在一起传阅省政府的文件。看罢文件,又听了侯卫东讲话的大体精神,高小军兴奋得两手抓头,道:十年之功,今朝终于要实现了,我们七兄弟励精图治,将絹纺厂建成岭西紡织行业的绝对老大。
蒋希东心情也很激动,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道:省政府将沙州确定为国有企业改革试点市,但是,沙州市是否将絹纺厂作为试点企业还是一个大问题。侯市长今天跟我提起此事,大有深意啊。
众人都在兴头上,并没有想起此事,听了此话,如被淋了一场大雨,将刚刚涨起来的大火扑灭了。
“据我了解,项波和易中岭走得很近,易中岭是黄子堤的铁哥们儿。黄子堤是市长,若是他不同意将绢纺厂纳人试点企业,我们还真的没有办法。杨柏如今是项波最为倚重的总工程师,他们两人走得近,杨柏了解到不少隐情。
高小军火爆爆地道:如果当真这样,我们就让絹纺厂彻底瘫痪。
他们这个团队经营了绢纺厂十年,厂里主要部门全部在其掌握之中,真要一齐使坏,绢纺厂必将陷人困顿。
蒋希东沉着脸,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道:我们是要一个好企业,而不是一个破烂货。我越想越觉得侯市长是在递话给我,他其实也想将絹纺厂改革,目前需要一个很好的理由。
杨柏分析道:侯卫东是三十二岁的副市长,前途光明,他最需要的是政绩,不管以后絹纺厂是采用股份合作制、管理层收购还是被兼并,只要效益好起来,就是他的政绩。从这一点来说,我们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没有任何冲突,我认为蒋厂长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确实需要我们配合。
蒋希东停下了脚步,道:那我们就想办法,给侯卫东提供绢纺厂改革的理由。
在新月楼,侯卫东晚上10点才回家,进家门,见到岳父和岳母等在客厅里。
岳父张远征身旁还坐着一位高大的中年人,此人正是张远征和陈庆蓉的厂长朱言兵。
“侯市长,很冒昧打扰你。朱言兵是北方人,流利的普通话在沙州很少见。他身材高大,站在客厅里如一堵墙,此时身体微微弯曲着,姿势恭敬。
侯卫东大致猜到朱言兵的意图,与其握手之后,道:朱厂长客气了,作为分管副市长,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们企业领导敞开。
陈庆蓉热情地为朱言兵厂长续了水,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女婿与朱言兵谈话。朱言兵当了十来年的厂长,在厂里威风得紧,此时坐在侯卫东面前,双腿并在一起,满脸是谦恭笑容。
朱言兵首先报告了厂里的基本情况,然后道:侯市长,听说沙州是企业改革试点市,我们企业现在也是半死不活的,市里能否考虑我们厂的改革问题?
国有企业改革试点就是一条乌鱼,被放入了鱼塘,顿时将淡水鱼们追得四处逃窜,朱言兵、蒋希东就是正在逃窜的鱼。侯卫东很直率地问道:改革有很多种,并不一定对朱厂长有利,或者还会让你出局,朱厂长考虑这个因素没有?
朱言兵没有想到侯卫东会如此直接,稍有些局促地道:只要对工厂有利就行,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在工厂里长大,不愿意看到工厂衰败。
侯卫东当惯了领导,尽管朱言兵年龄比他长,他还是很有心理优势,道:朱厂长,我想听真话,你认为哪一种改革方式,才能符合各方利益?
朱言兵并没有完全思考好这个问题,这次来到侯卫东家中,原本是想探听点消息,拉近关系,结果侯卫东三言两语就将皮球踢到了自己这边。他略为思考,讲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原则话。
侯卫东和颜悦色地道:朱厂长,如今省政府文件刚刚出台,市里还处于调研阶段,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在制订方案时会考虑进去。
他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然后用笑眯眯的神情看着朱言兵。朱言兵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连忙站起身,道:侯市长,时间不早了,我不耽误您的时间,请您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到厂里来视察。
陈庆蓉和张远征将朱言兵送到了新月楼门口。在门口,停着朱言兵那辆灰色奥迪车。在车边,朱言兵高大的身材终于又恢复了在工厂的挺拔,他握着张远征的手道:老伙计,我们这一代人对工厂有感情,都希望工厂好起来,你要在侯市长面前多美言几句。
张远征退休多年,早就消失在厂区.如果不是女婿当了副市长,是享受不到与厂长握手的权利的,他心情激动,道:朱厂长,你放心,我在厂里工作了四十年,这感情只有厂里人才知道,我会为工厂说话。
陈庆蓉则站在一旁不说话。
两口子往家里走时,陈庆蓉抱怨道:你别答应得太快,给侯卫东找了麻烦事情。
张远征道:我没有这么傻,能办就办,不能办就不能办。,回到屋里,张远征看到桌上的那条烟,笑道:以前都是厂里的人提着烟酒到厂长家里,现在事情颠倒了,厂长亲自送烟到家里。他随手撕开装盒子,顿装盒子里面除了香烟以外,还有厚厚一叠钞票。这是第一次有人将这种钱送到家里,两口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大眼瞪着小眼,不知如何处理。
此时,侯卫东喝了一杯清茶,也没有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