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明和张晓卉、尹红妹在公路边聚合后,挤上了去金寨的班车。这是一辆往返于青龙县城和金寨之间的报废车,破烂不堪,发动机像是个得了哮喘病的老人似的,那声音听起来摧枯拉朽,像是嗓子眼里含着一口痰,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让人很是揪心。车的后风挡早就没了,用脏兮兮的塑料布糊着;机器烧的不像是柴油,倒有点像牛粪,跑起来后面狼烟四起。
就是这样一辆老爷车,生意却出奇的好。车厢里实实在在塞满了人,汽车像一只吃撑了的驴子,拖着肿胀的大肚子,任凭主人怎么吆喝,干着急跑不快。刚从城里赶集回来的乡亲们立着的站着的坐着的,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鸡鸭的叫声。车内汗臭味脚臭味屁臭味再加上鸡粪鸭粪味,空气成分相当复杂,几乎让人窒息。
王梓明母鸡保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保护这张晓卉和尹红妹,奋力挤到靠后的窗户边,双臂撑在车窗两边,弯腰撅腚,做俯卧撑似的,把她俩圈住,好使她们免受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那公路多急弯,随着车体的倾斜,满车的人就一会倒这边一会倒那边,王梓明的后背不知道承受着多少个人的压力,肘关节咔吧吧作响。
又是一个急弯,王梓明脚下刚动了动,就踩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还以为踩到了人,正想低头说声对不起,却传来一声猪叫,原来是袋子里装着一头小猪。接着就传来一妇女爆发力极强的叫骂:眼睛长到上了?踩着你大爷了知道不!王梓明一听这女人骂的这么难听,这么一针见血,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怒冲冲地左右寻找着骂他的人,准备给她点颜色看看。却见靠窗坐着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妇女,塌鼻梁翻嘴唇,头发焦黄没有几根,面色黝黑,一脸横肉,正拿一双青蛙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王梓明本来也是双眼冒火的,但这会目光碰到了这女人的目光,叮当一声,落到了地板上。心里叫声妈呀,这不活脱脱一个母夜叉吗?谁能惹得起呀,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脖子一伸,把准备好的反攻话一股脑地咽回了肚里,一眼都不敢多看她。那夜叉还以为这个高大的男人要捶她呢,斗鸡似的直棱起脖子里羽毛,扎着架子准备给他好好斗一斗,一看王梓明下了软蛋,她倒更硬了,厚厚的嘴唇一撇,拿眼乜斜着王梓明说,看着怪球光棍,小白脸,傻乓桓!王梓明刚把肚里的火气压下去,又听她骂自己是小白脸,气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当着张晓卉尹红妹两个女人的面,实在觉得没面子,刚想发作,张晓卉暗暗抓了下他的大腿,意思是让他忍了,不要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尹红妹也朝他摇头。王梓明胸脯青蛙似的鼓了几鼓,重重吐出一口恶气,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猪。
哪料那夜叉好像有特异功能似的,连王梓明如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都听到了,霍地站了起来,伸出短粗的胖手死死抓了王梓明的胳膊,猛虎下山般地大吼道,你说谁是猪,你说谁是猪!你要是说不清楚,你就是猪,你全家都是猪!你就是猪生哩,猪养哩,吃着猪食长大哩!
那女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刷过牙,中午吃的又是蒜汁捞面,唾沫星子里夹着蒜香,劈头盖脸地落在王梓明脸上,喷雾器似的,搞的他眼睛都睁不开。王梓明最笨,说一句那女人还三句,嘴巴像机关枪似的,连声叫骂着,骂的千奇百怪,极具创造力和想象力。王梓明知道纠缠不过这个母夜叉,眼巴巴地盼望着司机和卖票的能站出来劝一劝,但他们包括车上的所有乘客,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唯恐好戏落幕太早。
尹红妹看不下去了,说这位大嫂,你不要太激动,有话慢慢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这样大吵大闹的多不好,让人看笑话。夜叉看有人出来帮腔,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尹红妹身上,说呸!谁不吃盐谁不发渴,你又是哪座坟头上冒出来的一棵葱,在这里戴着个瞎子眼镜装啥大神?我骂小白脸关你球事?我看你是和他有一腿吧,要不怎么会这么心疼你男人,心疼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说着,用手指点着尹红妹的胸,说你看看你这俩,挺那么高还露着沟子,你谁呢?真是的,发到班车上来了,骚比。
尹红妹气的柳眉倒竖,浑身颤抖。她强忍着满腔怒火,说大嫂,你骂我我认了,算了,到此为止吧,别气坏了身子。那母夜叉厉声说老娘的身子不用你管!想到此为止,妄想!这个小白脸还没向我道歉那!他骂我是猪你们听到木有?
尹红妹说,如果他骂你了,我替他向你道歉,给你说声对不起。母夜叉嘴撇的烂杏似的,说,对不起这仨字从你这嘴里说出来,不值钱!我要小白脸亲口对我说!
满车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目光转向王梓明,看他有什么表现。王梓明看到这女人如此嚣张,又看到堂堂的乡党委书记尹红妹在自己地盘上竟然受到如此的羞辱,心想自己是一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也真是丢大人了。脑子一热,大喝一声,握了拳头就要去揍这个泼妇。拳头刚举起来,却被尹红妹紧紧抓住了。尹红妹声音坚定,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王书……听我的,你给大嫂道歉!王梓明说这样的泼妇,打死她也是为民除害,还给她道什么歉!尹红妹这会出奇的冷静,还是重复这那句话:你给这位大嫂道歉!王梓明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