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必说话,只在对面坐着,已经让莫一晨从另一个角度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他和严初桥之间的距离。并不是说严夫人多么咄咄逼人,仅是她的存在这一本身,就是一面冷冷的照妖镜,让莫一晨无比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份地位。
“莫先生,请你离开初桥。”
至此,莫一晨不得不承认,他内心的某个角落,在听到这一句话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他一直在等着这句话。
或许,他一直在等着严家家长的出现;所以在看见严夫人时,他才没有太过惊讶。
他等着对方来唱白脸,当他的面告诉他一定要这样做,他才能将自己从不能进不能退的泥沼中拖自己出来,彻底扑灭那本就无望的微微火光;否则,仅凭他自己的意志,他无法做到。
如果,如果有那么一点点可能,能和严初桥在一起,最好不过。
曾出现过这样的心声。但更深的内心,从不相信这个可能性。
无怪自己从不肯让严初桥送他回家,也不肯对他提及任何自己家里的事情。
不可牵涉太深。
无论是谢飞凤,还是钟琳,都只是象征。往后,在严初桥的人生中,会出现更多的谢飞凤和钟琳。
根本没有他涉足的余地。
能给严初桥幸福的人,不会是他。
严夫人见莫一晨陷入沉默,本想拿出写好的巨额支票。转念一想,她没有这样做,而是说,“莫先生,我听说这间花店是你给弟弟出资筹备的。我相信你是一个为亲人着想的人。你肯定希望自己亲人的人生能尽量少波折、顺顺利利;我作为母亲,也是一样。”
母亲,一个非常陌生的称呼。
莫一晨这二十几年,没有机会叫出“妈妈”二字。
但他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温暖和充满力量的词汇。他尊重所有的母亲,因为母爱胜过世上所有的羁绊。
严夫人语气温和,态度真诚,“初桥是我们家的骄傲,我会尽一切所能,令他得到幸福。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来看看你们的关系给他带来的影响。”
好一会儿,莫一晨看向她,回应,“严夫人,我明白了。”
52(上).
他要为一句简单的“我明白了”,付出怎样的代价。
“……还在么?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严初桥将莫一晨的思绪拉回。
对严先生而言,这是一通与往常无异的问候电话。但对莫一晨来说,在与严夫人见面后的当晚接到对方的这一个电话,令他百感交集。
“没什么,”莫一晨带着笑意,“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要感冒了。”
“怎么这么不注意,”严先生压低了一点声音,听起来责备中又带着担忧,“多喝点水,早点休息,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去看医生,知道吗?”
一副家长口吻。可莫一晨却被触动得鼻子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他说这样的话了。
自己还没和他一起看完《星际迷航》,还没弄清他究竟喜欢吃鱼子酱还是鹅肝酱,也还没让他尝遍自己做的菜。
故事已到结尾。
“……我知道了。”莫一晨无声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回应严初桥的叮嘱。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大概后天回去,到时陪我吃个早午餐吧。”
“好。”
放下电话。莫一晨陷入沉思。他必须在这两天想出一个好聚好散的办法。
之前请傅先生做戏已经过激,这一次的结尾,莫一晨希望过程能平缓些——但愿留在严初桥脑海里的,都是美好的片段,而不是糟糕难堪的收场。
第二天,静姐打电话来。
“……静姐?什么事?”莫一晨在床上翻身看了看闹钟,早上六点。
“你给我认真听着,”电话那头很兴奋,“沈天赐已经在从欧洲回本城的飞机上了,他希望下机时能跟你见面!”
“……”莫一晨茫然,“为什么这么突然?”
“这个……”静姐实话实说,“我把你交给我保管的视频,就是方臻完形毕露的那个视频,复制一份给沈天赐发了过去。他可能看到了,又没有你的新联系方式,只能联系我了。”
莫一晨坐起身,“……你这么做的目的?”
“反正他和方臻分手了,至少他得清楚自己和一个怎么样的人交往过吧?他得知道自己被骗了,还得明白你为他做了什么!”
莫一晨大概猜到静姐的心思。要沈天赐为自己之前的白痴后悔内疚,还要他对莫一晨的付出感恩戴德,这样说不定还可以为莫一晨制造机会,令他成为沈天赐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静姐说,“你之前不是说沈天赐不喜欢你这一型么?我就让他看看他自己选的那一型怎么样的,让他悔恨死,让他明白,你比方臻强多了!你看,他现在不就回来找你了!”
头好痛。莫一晨揉了揉眉心,“他几点到的飞机?”
“下午五点。一晨,别怪静姐自作主张,我们这一行要找到归宿不容易,我怎么看,沈天赐都是最佳选择,你得好好把握!”
或许是最佳选择,却不是所爱。
莫一晨含糊带过,又谢谢静姐在花店开张之日送来两只金猪,便结束通话。
静姐这么做,可能有泄愤的心理在,但总归为他着想。
她在行内打滚多年,过的独木桥比他走的路多。也许是看过形形色色的际遇,她已不把“真爱”列入替他挑选对象的考虑范围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