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来了,帮鹭翎把了脉,给他开了副宁神止惊的方子,又帮他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擦伤,好一阵折腾之后,鹭翎终于是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因为出现了刺客,虽然尹倾鸿让其他人都随意,但哪还有人有这个心情?这一日的狩猎到底是草草地提前结束了,于是大队伍收拾东西准备回行宫去。
鹭翎喝了宁神的汤药,睡得昏昏沉沉的,意识恍惚间觉得似乎有谁撩开了帐子的门,带进些风来,便忍不住又抖了抖。门口那人好像看到了他在抖,赶紧放下了门走了进来。鹭翎隐约间听到南星叫了声:“陛下。”
那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慢慢走到鹭翎身边来,鹭翎感觉到有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落在了额头上,掌心微有些凉,鹭翎忍不住又抖了抖。
“似乎是有些发热啊……”
“到底是这样的天气,受了惊又落了水,殿下的身体自然是扛不住的……不过太医来看过说只是有些着凉,不算严重。”
“嗯。没事就好。你收拾收拾,要回行宫去了。”
“可殿下刚睡下,要现在叫醒他么?”
“不用。”
鹭翎听那人和南星说着,突然靠得更近,只觉得有什么伸到了肩膀和腿窝下,然后身体就好像被抬了起来一样产生了奇妙的漂浮感,鹭翎正处于半睡不睡的迷糊状态,听得到声音却无法理解含义,现在身体悬空便不用自主的挣动起来。抬起他的人动作顿了顿,说了声“别动”,然后搂得更紧些……这人怀里温热得有些滚烫,鹭翎觉得舒服,便闷哼了几声,不再动了。
南星看鹭翎躺在尹倾鸿怀里不再挣扎,赶紧拿起条毯子给鹭翎盖上,让其他宫人收拾了帐篷,自己先跟着尹倾鸿走了。
路上侍卫们看尹倾鸿抱着鹭翎出来,都赶紧上前要接,尹倾鸿自然是不肯让别人碰鹭翎,用视线撵开凑过来的人,又叫人去准备銮驾,自己抱着人亲自向那边去了。南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稳健的背影,看没人在看,便快跑了两步跟尹倾鸿并排走,仰头看看他的侧脸,突然笑道:“陛下似乎挺高兴啊。”
尹倾鸿头都不转过来,斜目瞟了她一眼,道:“怎么,朕对你家殿下好也不行?”
南星摇摇头。“您真心对他,我自然是高兴的。”沉默了一会,又问,“听别人说那刺客是陛下你亲手抓住的?当时看到那人伤了殿下,陛下你心里可有什么感觉?”
尹倾鸿听到他问,并不回答,脸色却冷了下来,手也搂得紧了些,听到鹭翎不舒服的轻哼声,又赶紧松了些。
其实他并没有看到那刺客伤害鹭翎,但仅只是看到鹭翎一身狼狈的坐在水中、一脸劫后余生的茫然时,他的心便猛的沉了下去。
尹倾鸿身为皇帝,自幼便学会了除了考虑战术时之外,不能想“假如”的事情,在他所受的教育里,只有“我想要……”、“我必须做到……”,没有“假如……会怎样呢?”、“假如……那么我就能……”这样的句式存在。但是当抱起不住地颤抖着的鹭翎的时候,他还是冒出了一个念头:假如我没有派暗卫跟着这个孩子的话,会出现什么后果?
如果当时没有暗卫拉了鹭翎那么一下,他肯定会死。闭上眼睛,停止呼吸,变得冰冷,不会对任何外部刺激作出回应,会被埋入黑暗潮湿的地下,最终腐烂得只剩一副白骨,再不能相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尹倾鸿便忍不住浑身发冷,愤怒愈发,却仍是掩不住心底泛出的悲哀。
“……我当时很生气,也很害怕。怎么样,这答案你可满意?”
尹倾鸿忍不住苦笑,他一直知道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冷情霸道的皇帝,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没想到无情如他也终会因一个人而改变了原本的思考方式。一直以来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用来作为诱敌的诱饵而使用的人居然懂得了悲哀,懂得了害怕,这是何等巨大的转变。刚开始明明只是因这孩子那倔强地眼神而有了兴趣,原本只是想驯服这匹野马,是从何时开始这种单纯的玩乐心思转变成了更为浓重的感情的呢?又是从何时开始贪恋那孩子的一切的呢?
现在细一想,大概是早在鹭翎七岁那年,小小的少年一身白衣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突然失去了笑容的时候,自己心里便隐隐地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那样孱弱的小小孩童,却如成年人一般藏着悲喜生存着,明明是自己造就了他的伤痛和防备,但那般柔弱又凛然的姿态又有几人能拥有?明明如雪山之顶般清冷干净得让人难以接近,却又可以笑得如反射着皎洁月光的白花般柔和,明明安静沉稳得让大人都无法轻看他,偏偏对着一些人就可以像孩子一样大笑着玩闹,越是看着他,就越想得到他的全部,大概正是因为他是一个表面与内心有着极大差距的人,所以才更能吸引别人?
尹倾鸿想着,忍不住自嘲,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造就了如今的鹭翎,而又因为这作为而使得要得到鹭翎变成了如此困难的事,这其中对错,真的能说得清么?
这是南星第一次听到尹倾鸿自称“我”,她看着他噙着苦笑的侧脸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道:“我终于放心了。”
尹倾鸿疑惑地看她,不懂她是放心什么,南星却不解释,笑着转移了话题。“从今天起陛下就可以随意来看殿下了,当然,更亲昵的接触还要等段时日。”
尹倾鸿有些吃惊的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