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混战,洛阳这座千年古都终是陷于战火之中,散落的乱兵与负隅顽抗的叛军是神武军急待解决的问题,否则这洛阳就不算彻底收复平定。当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天际透射出来,秦晋忍不住伸了拦腰,数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像此刻这般放松。
插在各处城门的叛军旗帜也纷纷被粗暴的拔了下来,草草扔出城外,随着一面面黑旗的飘落,肆虐神州大地的安禄山叛军,其丧葬已经被正式敲响。从此以后,唐朝也许会展开崭新的一页,也许会一如历史上一般,沉沦到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但是,不管将来怎样,至少眼下的局面正在一步步好转。秦晋相信,只要稳扎稳打的走下去,乱局未必会出现。
秦晋再一次于大批随从的护持下来到宣辉门外。这一次,他并没有骑马进入城门,而是在城外很远就下马步行,因为只有步行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审视这座已经唾手可得大城。正思量间,眼前黑影一闪,竟是一面破败的叛军旗帜从城上飘了下来。
几名军将故意在那面满是尘土污渍的黑旗上重重踩了几脚。
神武军将士多征发自关中,自从孙孝哲肆虐关中近半年以来,又有哪一家没有子弟死在叛军的铁蹄与屠刀之下呢?所以,秦晋身边的卫士也不例外,都对叛军燕兵恨之入骨,如今伪燕的京师被打了下来,发泄仇恨与怨愤的时候也就到了。
一念及此,到给秦晋提了个醒,大军入城绝不能滋扰城中百姓分毫,否则身为解放者的神武军也就成了加害者。
“传令,入城将士不得滋扰百姓分毫,违者可以斩立决!”
还本也是应有之议,秦晋身边的幕僚都没有异议,洛阳身为大唐东都,其地位与长安比肩,的确容不得半点马虎。
秦晋站在宣辉门外,久久没有进城的意思,这座城门并非完*露的夯土城墙,而是外面包以青砖,门楣上镶有石刻的宣辉二字,由此进去就是东都的心脏所在。
武则天和李隆基在人生的大半时间里都是由此处渡过,只不过那座金碧辉煌的宫城此时已经在战火里烧成了一片废墟。然则,战争年月,只要少死一些人,烧毁一些房子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战乱平息,三两年功夫就会有一座新的宫城拔地而起,比旧城更加宏大、气派。但是,人死了可就大大不同,因为战乱而损失的大量人口不经过一个甲子的时间都难以恢复元气。
“大夫,宣辉门里已经清理干净,由此进去不会有危险。”
随从轻声的提醒道。秦晋之所以愣怔的站在宣辉门外出神,并非担心城内的安全问题,他甚至想的比任何人都深远,洛阳城收复以后,是立即移交给朝廷呢,还是依照一路过来的惯例,按照对城中百姓进行整编,而将其统一置于神武军的管辖之下呢?
沿途的郡县大小城池,无论他秦晋做什么,一定不会有人多心,但如果是眼前的这座洛阳城,他相信一定会有人跳出来以此攻讦自己。
昨夜陈千里的谈话中就已经让秦晋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全军上下处于一片亢奋的情绪之中,可秦晋却纠结的坐立不宁,身为上位者,他发现每当解决了一个问题以后,就马上回产生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如此境况几乎从未例外。
此时,安庆绪不知所踪的消息已经渐渐在全军上下传开,许多人都将此引为遗憾,觉得便宜了安庆绪那狗贼。
终于,秦晋进入了宣辉门,穿过瓮城,门内的隔城里已经简单的清理干净,大约有数千人排着整齐的方阵坐在地上原地休息。这些都是刚刚从城内撤出来的军卒,几乎每个人都经历了整整一日夜的激战,早就疲惫已极,但秦晋刚刚出现在隔城之内,他们便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高呼着威武、万岁。
其声势瞬间就如开锅的沸水,在震耳欲聋的雷动欢声之中,秦晋提缰上马,在万众注视中进入了宫城的西门,嘉豫门。
进入嘉豫门以后,连秦晋都不免为之一惊,除了耳鼻间更加浓重烟火味道,入眼处俱是黑灰一片,大片的木质建筑在经历了大火之后,垮塌的早就不成形状,木头燃尽以后,只有青砖碎瓦留存了下来,极目之处尽是如此,仅仅一墙之隔,竟似两重天地。
洛阳宫城实在隋宫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经过唐朝百多年的扩建,其规模甚至远远的超过了长安城的太极宫。可就是这样一座宫城,仅仅三日夜不绝的大火就彻底成了一堆惨不忍睹的废墟。
宫城向北是玄武门,与长安太极宫的玄武门同名,出去就是外廓与宫城之间的陶光园,那里不是秦晋此行的目的地。数百人的马队在废墟中缓慢的前进着,转而向南,那里是应天门、长乐门所在。
所过之处,不时可以见到来来往往的神武军士卒,仿佛这里已经成了神武军的军营一般,见到秦晋的纛旗都肃穆行礼,远没有隔城里的齐声欢呼,气氛好像也因为身在宫城废墟内开始变得压抑。
很快,一行人到了应天门,被砌死在城门洞里的砖石大致都被清理干净,留下的则是满地狼藉,这座宫城的正门一星半点皇家气势也没剩下。
厚重的木质宫门其中一扇因为折页损坏,半开半掩的外在青砖铺就的地上,另一扇城门则服服帖帖的大敞开。
秦晋拨马从半扇门的空隙中穿过,眼前竟又豁然一亮。
从应天门再往南直到皇城正门的端门,数里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