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可以确认,就是磨延啜罗。磨延啜罗曾作为质子在长安居住多年,认得此子的人不少,下吏寻了几个暗中辨认,都说确系无疑!”
崔光远回答的很结实,确系磨延啜罗,那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至于暗中辨认,则是出于需要而为之,现在还不宜当众拆穿磨延啜罗的身份。按照秦晋的计划就是要让磨延啜罗吃个哑巴亏。
“如果磨延啜罗表明身份又待如何?”
这个可能崔光远很明显没有想过,但马上又答道:
“如果磨延啜罗表明身份,当此内外交困之时,出于笼络回纥人计,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以下吏揣测,磨延啜罗的长安故交评价其狡猾隐忍,因而一定不会主动袒露身份,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李豫失笑,教训教训磨延啜罗也是好的,但也只能点到即止,他当然不能把磨延啜罗当首恶惩处了。
“但有一条,具体为恶抢掠民财的回纥兵,绝不可放过!”
崔光远吸着滚烫的喷香茶汤,口中说辞也含糊不清。
“下吏头疼的就是这一点,回纥人的嘴巴很紧,又负隅顽抗。这给了咱们逮捕他们的口实,但也麻烦在于互相偏袒。”
其实,按照崔光远的想法,比李豫还要进一步。
除了按照唐律处置为恶的具体回纥人,还要把磨延啜罗也跟着整治一番,如果仅仅是坐一回京兆府大狱,似乎太便宜他了。
但李豫的顾忌似乎很多,并不打算落井下石。
自从见过秦晋以后,他也相通了,自己的身上早就被打上了神武军的烙印,那些政事堂的宰相们对自己肯定会另眼相看,一旦被调离京兆尹的位置,要么明升暗降,给一个品秩高却没有实权、事权的差事。要么也可能外放做个郡太守。
只是以现有的情形看,后者属于出外,不是对待有功之臣的办法。房琯和崔涣不是李林甫、杨国忠之辈,应该干不出来这种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来。想一想,极有可能就是加官进爵,然后赋闲。
他本以为秦晋会接受被宰相们削权的现实,可现在看来,此人正在做着委婉的回击。不,不是委婉的回击,而是步步为营的软回击。没有报以拳头回应,但却比拳头砸上去还狠。将未来的储君广平王拉在一起,除非房琯有意另立储君,那么就只能尽力的维护李豫。
广平王又对秦晋推崇备至,言听计从,经此一事之后,秦晋理所当然的就成了广平王一党!
虽然,朝廷严谨结党,但私结党派的行为从立国开始就没断过。太宗的亲王府一党,太上皇的临淄王一党,这些靠政变起家上台的天子,哪一个夹袋里没有领兵大将的支持?
突然间,崔光远的心中,翻腾汹涌。政变两个字使他如遭电击,也骤然明白了广平王现在的处境,以及今日其神情恍惚根本原因。
就在数日之前,天子李亨以建宁王李系掌剑南边军,陈兵于京兆府南部门户子午关。颖王李璬以剑南道节度使领兵勤王而来,反被夺了使职差遣,这不就是新一轮皇位争夺的开始吗?
李亨同时让两个皇子掌兵,在臣子们看来,其弊病有前车之鉴,有唐一代,兄弟阋墙都是由此开始。深思这其中的因由,就很耐人玩味了。都说当今天子是个厚道天子,比乃父的多疑狠辣大大不同,但天子毕竟是天子,总有一种本能是相同的。
想到这些,崔光远有些意兴索然,抓捕磨延啜罗带来的兴奋之感瞬时消散全无。
李豫整肃了一下袍服,准备起身离去。
“人都抓了,我还要善后。此事须得奏报天子,最终如何处置,你我和御史大夫都没有决定权!”
这本就是应有之议,崔光远点头称是,心中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李豫一定会隐去知悉磨延啜罗真实身份这一节,但这么做也就等于欺君。可是,不欺君又能如何呢?现实情况就一定更好吗?未见得!
一大碗茶汤的功效果然不俗,李豫的眸子里一扫此前的慵懒,代之以坚定之色。出了京兆府,漫天星斗就像在黑夜里点了无数盏烛台,即便没有火把灯笼,也能清洗的看清楚脚下路况。
李豫上马,正遇上了值夜的军卒。
此时长安城内依旧在执行严格的宵禁制度,一旦黑天任何人无诏不得在街上随意行走。
当然,李豫的身份是例外的,他和几位重臣都和战时一样,都有随时入宫觐见天子的特权。但军卒们还是奇怪,广平王怎么从京兆府里出来的?而且还是掌了灯以后。然则,值夜的军将地位低微,也仅仅是奇怪而已,这些隐秘之事想多了也没有半点用处。
在黑夜的掩盖下,李豫的脸上有浮现出了心事重重的颜色,只是这颜色没有人能看得清楚。因而,马速也不自觉的越来越快。
陡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面大街传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阵阵惊叫。
“惊马了,惊马了……”
李豫猛然回神,但为时已晚,只见朦胧夜色里冲出了数匹高头大马,速度快的生风,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随从们的马速都慢了李豫几步距离,就算反应的快,仓促之下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广平王小心惊马!”
这句提醒已经晚了。两匹战马重重的撞到了一起,继而双双轰然倒地,惨嘶声不绝于耳。
变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吓傻了,夜色朦胧之下,一时之间也不清楚广平王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