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刚刚划过下午五点。
李宅秉承老太爷留下来的规矩,向来开饭早。黎锦迈进大门的时候,便闻道缕缕饭菜幽香如曼妙的女郎般争先恐后朝他扑来,叫他心旌神摇,恨不得不顾廉耻地扑上去。
他实在饿坏了,骆飞饿了两顿,他足足饿了一天。
但马上,他打住了这玩火自焚的想法,因为李奕衡李先生,正好整以暇坐在客厅沙发里看一本杂志。
黎锦非常吃惊,因为按照李先生的时间表安排,此时此刻,他应该正与某位名门千金会餐。
李奕衡见到他也有点吃惊,却是因为别的原因:“事情处理完了?”
黎锦点点头,将自己的厚羊毛大衣脱下来,随手搭在沙发扶手:“嗯。”
李奕衡微微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外面正轮番降温,黎锦一进来就带进一股寒气。
“不到一天的时间……”李奕衡再次确认了一遍,“这么快?”
黎锦拿起个苹果,皮都不削就咬下去:“嗯,事情没想象那么复杂。”
李奕衡用左手食指托住下巴,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黎锦被这样的目光洗礼着却忽然不觉,他两三口干掉那个苹果,这才觉得自己身体里流失掉的力气又回来了,于是开始跟李奕衡说正事:“老板,我要辞职。”
李奕衡右眼皮一跳:“原因?”
黎锦回来的路上打了一路腹稿,最后还是决定跟李奕衡坦诚相见——不坦诚也不行,李先生人精一个,在他面前耍心眼,就好像一个孩子在大人面前显摆自己见多识广一样。
“秦导演要办自己的公司,首批签约艺人的候选名单里有骆飞的名字。”黎锦说,“我想加入秦导的公司,做骆飞的经纪人。”
“秦逸歌终于想自己办公司了?”李奕衡凝神想了片刻,问道,“他给你安排什么职位?”
“还没有定,不过,不会太差。”黎锦回想着贝浮名那严肃的表情,贝浮名是秦逸歌的左膀右臂,他如此认真地来请自己加入,充分说明秦逸歌的意思,“况且,我只是想做骆飞的经纪人而已。”
李奕衡沉默不语,仿佛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叫他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我知道说这些有些突兀,”黎锦道,“工作的交接你不用担心,我会多留半个月,直到新助理能胜任为止。作为补偿,之前的薪水我也……”
“与此无关。”李奕衡打断他的话,刚要继续说下去,艾琳已经备好晚饭,从厨房走出来。
“小锦?”艾琳惊喜万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蒸了荷叶鸡,快来吃。”
说着,几乎拽着胳膊把黎锦往饭厅拖。
李先生说了半截的话被生生堵回腹中,他也不恼,将手中杂志搁在茶几上,随他们一起往饭厅走去。
“艾琳现在关心你都超过关心我了。”似怪似怨,又像夹杂着十二分的逗弄。
黎锦惊讶地回过头,而李奕衡眉宇舒展,却像根本不曾说过这样孩子气的话一般。
因为还没有征得李奕衡的同意,所以黎锦并没有向艾琳透露自己的打算。于是饭间,艾琳就像哄孩子般问候他是否可口香甜,还允诺往后给他做粉蒸肉老鸭煲等等名菜。黎锦想起李奕衡昨晚来找自己时曾说艾琳担心,彼时他还以为是借口,现在看来,都是真的。
心中一暖,他竟然满口答应下来,说自己一定要多多领略艾琳手艺。
吃过饭,李奕衡叫黎锦到自己房间。李奕衡的房间很大,是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设计成书房,靠墙摆着两个大书橱,摆满了古今中外各种语言的书籍。
李奕衡叫他稍坐,自己走进卧室去,不知做些什么。
书房的藤条椅子有些硌人,黎锦坐了一会儿,坐得难受,起身研究那两个大书橱,然后随手取下自己感兴趣的书放在桌上,一目十行地看。看着看着,脖子有点酸,他扭了扭头,一眼就看到手边那副相框。
相框里,柯远像是畏寒般裹在灰白色大衣里,有些长的头发被厚厚围巾托着,显得有些凌乱。他仿佛正好端端走在路上,却忽然被人在后面呼唤,于是回过头,一脸茫然。
黎锦一点也不记得这张照片。
他拿起相框,照片里的背景模糊不清,哪怕身处人来人往的大街,可摄影师却仿佛根本看不到这世界上第二个人一般,在隐秘的镜头后,用静止的画面大声宣告自己的爱情。
李奕衡一定常常像这样,将相框牢牢抓在手中,在伏案工作或者彻夜不眠的间隙,抚摸镜中人的眉眼。
于是木质相框被摩挲得细腻光滑,玻璃镜面上,留下一个浅而隽永的指纹。
“黎锦,”卧室里忽然有人边说话边走出来,“这个你看一下。”
黎锦如惊弓之鸟般放下手中的相框,木质相框与木质书桌猛烈接触,发出掩盖不住的一声闷响。
李奕衡的目光骤然凝结起来,他几步走到书桌旁,珍而重之地将倒掉的相框扶起,小心翼翼摆回原位。
“不要乱动。”他沉声呵斥。
“对不起。”黎锦低头道歉。
李奕衡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恶劣,于是深呼吸三口,将手中的文件递给黎锦:“你看看这个。”
黎锦接过来。
文件上标着“绝密”字样,不算厚的一沓。内文语气不一,一看就知道是不同人整理的,甚至有几页是英文写就,落款是某外国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