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跟没事似的,拍了拍弄脏的小裙摆,还没站稳就想迈步子往外走。然而雨帘如瀑,屋檐底下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干地,郑飞鸾知道她先天不足,跟何岸一样是常规病号,哪儿敢放她出去淋雨,立刻给抱了起来,问她:“你要去哪儿?”
“找……爸爸……”
铃兰努力比划。
郑飞鸾便抱她进去找何岸。然而庭院空凉,卧室也锁了门,只有程修一个人在客厅值班,抱着一台笔记本,正焦头烂额地给客栈写宣传稿。
郑飞鸾就问:“何岸呢?铃兰找他。”
程修从键盘上抬起头来,一脸的晕乎:“应该……在午睡吧?”
“房门锁着。”
“锁着?”程修一呆,挠着头发迷迷糊糊想了一会儿,突然张大了嘴巴,“啊!我想起来了,他去香袖街买花了!”
话音刚落,他又一拍脑袋跳起来,脸上写满了卧槽:“完了完了,下雨前去的,没带伞!”
没带伞?
郑飞鸾凝眉算了算,这场雨少说也下了半小时了,那就是说,何岸被困住了?
窗外雨声渐密,程修匆忙扔掉笔记本,从客厅进门处的伞架上抓了一把伞就要去接人。冲进雨里还没跑多远,他猛地来了个急刹,又是一拍脑袋:“戴逍去买灯泡和油漆了,也没带伞!”
郑飞鸾:“……”
程修紧急掉头,奔将回来抓了第二把伞,然后就盯着双伞双待的僵局,陷入了“应该先去接谁”的愁苦思考中。
“分工合作。”
郑飞鸾从他手里抽走一把,在头顶“砰”地撑开,抱着铃兰大步踏进了雨中。
“等、等等!”程修在后面作尔康伸手状,“谁接谁?”
郑飞鸾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大门。
程修维持了那个滑稽的姿势三秒钟,脑海中闪过一幅郑飞鸾雨中接戴逍的画面,立刻一阵恶寒,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智商突破天际的问题。
香袖街有一家小啾花圃,是何岸常去买花的地方。
郑飞鸾知道那儿。
他的o生性浪漫,还有些挑剔,不喜欢那种固定搭配、商业感浓郁的花束,只喜欢去镇边的花圃里亲自剪一束最好看的。果然,郑飞鸾刚转过街角,就见何岸抱着一束黄白相间的雏菊站在花圃门口,一边等雨停,一边逗弄笼子里的大绯胸鹦鹉。
“何岸!”
郑飞鸾远远叫了一声。
何岸扭头看来,见到伞下的铃兰,立刻踮起脚尖,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相距五六步的时候,他不顾落雨,抱着花一溜儿小跑过去,低头钻进了伞下。
铃兰眉飞色舞,张开双臂扑向何岸,芬芳的雏菊顺势入了郑飞鸾的怀。
郑飞鸾接稳那束花,笑道:“她等不到你回来,差点自己出门找你,还好给我逮住了。”
“真的吗”
铃兰咯咯笑起来,露出几粒莹白的乳牙,在何岸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云雨埋山,空巷水急,伞下自成一方天地。
三人沿着湿滑的石板路并肩缓行,偶尔一阵风起,卷了雨水迎面袭来,郑飞鸾便压低伞沿,把伞往何岸那侧倾一倾。回客栈的道路长且曲折,也格外宁静,只有铃兰咿咿呀呀,搂着何岸的脖子零星说几个词。
何岸本以为靠郑飞鸾近了身体会不舒服,好在空气被雨洗得清透,身边又有花香,性腺悄悄沉睡着,没让主人太难受。
郑飞鸾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连雨都下得差不多大。我也像这样打着伞,陪你走了一段路。”
何岸有些吃惊:“你记起来了?”
郑飞鸾笑笑:“我说过,之前发生的每一件事,只要是和你有关的,我都记起来了。那天是三年前的五月九号,在锦源双子塔,对吗?”
“……对。”何岸轻轻点头。
所以……
郑飞鸾欣慰地想,所以你也同样没有忘。
那年五月九日,渊江还瑟缩在春末的寒冷中,早晨落了一场风里飘摇的雨,又把气温拉低了不少。郑飞鸾临时要去一趟市北经济开发区,走出锦源大门的时候车还没来,他就支着长柄伞站在那儿,等待司机将车开到门廊。
然后,他看见一个青年抱着花奔上台阶,从他身旁跑了过去。擦肩而过一刹那,清甜的o气息笼罩了他的世界。
难以形容的香。
不,“香”这个字太庸俗了,远远不足以描述郑飞鸾那一秒的愉悦。o的信息素是有温度的,湛凉,冰爽,像在暑热肆虐的三伏天躲进一家冰淇淋店,迎面吹来了冷飕飕的空调风,驱散了汗流浃背的不适,还带着丝缕甜香。
郑飞鸾第一次闻到这么美妙的味道。
衣襟上落了一瓣花,水露晶亮。他用手指捉起来,在那上头嗅到了一缕羞怯的爱意。回首看去,o却早已不见了。
很快,司机匆匆赶到,拉开车门请他上车,但内心的某种力量将他钉在了原地,寸步难移。他不耐烦地举了举伞,指向旁边,示意司机将车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