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月似乎听见龙夜寒嘲讽的笑了一声。“老法师早已达到身过俗世片叶不沾身之境,又有何事能让法师上心?”
老和尚听得此言,苦笑着摇头叹息,“忆前尘,知来事。老衲虽年事已高,亦时常探求其中奥妙。世人皆有三千烦恼,即使如老衲这般静气清心,亦逃脱不得。”
说道此处,老僧顿了顿,朝一脸茫然的杞月看了一眼,这才继续说道,“陛下无事相询,老衲却是有事相告。七年之前,老衲算得一卦,不知陛下可愿详闻?”
龙夜寒眯了眯眼,眸里全是沉沉的黑,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叩桌面,和缓的节奏里带着迫人的冰寒,轻柔的话语从薄唇中轻吐而出,却无人会错认其中的威慑之意。“但说无妨。”
七年么?杞月将脸贴紧龙夜寒的胸口,两只小手猛然撰紧龙夜寒的衣襟,他有种感觉,接下来老和尚说的话,他或许不会想听。他曾听说过,父皇曾言如若这世上有人可为东离国师,非这老和尚不可。他也知道,老僧承的是预言占卜之术,其修为可与千雪山的那个老头子相提并论,所言之语不可小觑。但正因为如此,他的话,他才不想听。
更不想,让父皇听。
龙夜寒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动作,他安慰般的用手轻拍杞月的背。杞月眯起眼,默不作声。
“但说无妨……”老和尚喃喃的念着,一双老眼愈发浑浊,“但说无妨么?”五个字,像是在问人,又像是在问己。半晌,老和尚才慢慢开口拾起之前的话题,“七年之前,亦是今日之时,老衲打坐之时偶有所感,遂顺手卜上一卦,谁料竟得惊天之密。”
杞月闭上眼,睫毛轻颤。
“那引得人间妖界大战数年的神珠将要现世,并且,将现于东离皇宫之内,皇室血脉之间……”
“那神珠,名为七愿……”
“七愿百年一现世,每回皆能满足生灵一愿。传说,若有人能使其认主,便可实现三个夙愿,故此引得四方竞逐。老衲卜得,其名为七愿,正是因为使其认主的条件为七个不同生灵的愿关乎同一个人(妖)……”
“而且,七愿已认主……”
七愿么?杞月无声的笑了一下,唇角弯起的浅浅弧度隐约扬起些许嘲讽与悲哀。七愿关乎同一人?一求其生,一求其死,其余五愿皆祈掌控他以得天下,如此七愿,亦为喜乎?
杞月紧紧的抱着龙夜寒的脖颈,没注意何时起两人已回了马车。
龙夜寒轻轻拍着杞月的背,轻柔的话语响起,听在杞月耳中却犹如冬雷,“杞儿无话想与父皇说么?”
第二卷真颜第四十三章不言,非为不愿
“杞儿无话想与父皇说么?”龙夜寒轻拍着杞月的背,再一次温柔轻问,一双紫眸深沉如潭,望不见底。杞月趴在龙夜寒肩上,侧开头不去看那深沉的紫,似乎害怕那温和只是浮在表面的假象一般。
说?要说什么呢?杞月僵硬着身子,闭上眼,默默无言。要他说七愿在他身上,还是要他说其实他只是带着残碎的记忆转生的孤魂野鬼?无论是哪个,父皇要他说,他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不能。
因为,若是说了,父皇便也会像娘、像彻、像长青、甚至像小云姐一样吧。原本就不是真正的温柔的眼,便会在瞬间变得面目全非,那些接踵而至的痛,流淌不止的血,便会占据他全部的感知。
然后,然后便会拂袖而去,只给他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悬挂在车窗上的纱帘被风吹起,一片片洁白与米黄翻滚着,明明暗暗,真真幻幻,沉默中,如同一个个搅在一起的梦魇。杞月的眼无神的落在上面,没有泪光,却将一片沉沉的伤暴露无遗。
恍然间,一声叹息传入耳中,杞月张了张唇,一声“父皇”却被沉在了喉间,凝滞着,发不出口。他似乎听见有人用温柔低沉的嗓音饱含怜惜地唤着“杞儿”,似乎,又有个什么人,在他耳边说了句“无妨”,而后,一声仿若誓言般的言语被轻轻送至耳畔,“杞儿,父皇会等,一直等,等到杞儿愿意亲口对父皇说……”
一阵倦怠感袭来,杞月不由自主的闭上眼,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龙夜寒将杞月轻轻放在铺着毛皮的榻上,静静的看着他纯真的睡颜,深沉的紫眸紧紧地锁住那双闭起的眸,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还是太心急了些。他该知道的,一世伤痛,无论如何,也难以在这数月之中消逝至无痕无踪。
那样的伤痛,就算是只了解一鳞半甲的他,想起来也觉得心痛,更何况还是孩子的杞儿。更何况,还是被魇蝶紧紧纠缠的杞儿。更何况,他所知道的,不过是最初的背叛。
可,就是那背叛,将他送到了他的身旁。
……
“小家伙,你在树上做什么?”黑发青年仰着脸,甲胄上血腥未散,英俊的脸上却是一片柔和笑意。
“……”树上那仿若精灵般的少年睁开眼,习惯性的往传来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显露在月光下的却是一双没有焦距的浅淡紫眸。银色的长发在夜风中缓缓飞舞,凌乱的轨迹晃出一片晶莹透亮。
黑发青年屏住呼吸,轻柔的开口,柔和的像是怕惊扰那个绝美的精灵,“小家伙,跟我回去好么?”
少年未点头,也未摇头,就连青年忍不住腾跃上树将他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时,他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近乎木然。那双浅浅的近乎透明的眸子虽显得无神,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