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觞怎么来了?”
他不愿意与他虚与委蛇,直接道:“我把纪凡带回去了。”
楚泽希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顿了顿,他又恢复了眉目含笑的样子:“寡人知道。带回去便带回去吧,说起来纪将军与寡人也是老相识了,寡人知道他的品性,抓他也是做做样子。”
“他身上都是伤,至今昏迷不醒。”
“哦”
楚凌觞看着他做作的样子,闭了闭眼,心力交瘁,他轻声道:“泽希,别装了。”
闻此,楚泽希周身刻意营造的暖意顿时烟消云散,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凌觞,眉眼冷峻。
楚凌觞已经记不清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明媚少年,竟成了如今这副冷酷的样子,之前的和解都是做出来的假样。
“你瞒着我做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把解药交出来。”
“你在说什么?寡人不明白。”撕破了温情的面具,底下藏着的是残忍狠厉。
“他虽然身受重伤,但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我也是懂医的,你还想骗我吗?”
楚泽希深深的看着他,仍是面若寒冰,良久,他哼笑一声:“就算是寡人下了毒,那又怎样”
楚凌觞摇头,声音藏着无限的疲倦:“我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只求你把解药给我。”
“若是我不给呢?”
记忆中的少年,不知不觉,已长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君王,楚凌觞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天真和温情,那幽深的眼里,藏着什么,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不给,就不给吧,那就让他先走一步,反正我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追上去便是。”他轻轻说罢,转身就走。
“凌觞!”楚泽希急忙喊道。
楚凌觞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明明看起来是如此温柔的人,骨子里却如斯绝情。
“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几乎是带着卑微的诘问。
“我从小就喜欢你,掏心窝子地对你好,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从稚龄小儿到青年君王,他们相依相伴二十余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任谁都不可能如此铁石心肠,可正是因为他对楚泽希有感情,所以才更难以原谅他的欺骗和残忍。只是,这种感情不是楚泽希要的。
他终究还是转过了身,看到了楚泽希的一身伤痛。
“纪凡伤过你,你为什么还愿意爱他?从小到大,我眼里心里都是你,你为什么却从来都不肯接受我?”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被“情”之一字,伤的体无完肤。纵然已有了为人君王的自觉,话至此处却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
楚凌觞见他如此,心里也是难受十分,低声道:“泽希,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感情这事不能勉强。没有为什么,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以为你杀了纪凡,我不可能的,若是纪凡死了,我纵使活着,心也是死的。”
“别说了!”楚泽希猛地一挥手,再抬头,已然没有了脆弱,有的只是疯狂和狠厉,他红着一双眼,嘴角却牵起了凶狠的弧度:“你不是想要解药吗?拿你来换。”他紧紧地盯着楚凌觞,心里的弦张到了极致:“拿你的身体来换,你肯吗?”
楚凌觞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可楚泽希完全不像说笑的样子,他的心凉了下来,满目哀伤。
“好。”声音颤抖。
纤细苍白的手,拉住了披风的带子,颤抖着轻轻一扯,玄色的披风落在地上,在昏黄跳动的烛光里,寂然无声。
楚泽希死死盯着他,看他除了披风,解下腰带,散下了满头青丝,一层一层脱下了月白色的衣衫,在他的最后一件里衣即将落下的时候,楚泽希心中那根蹦的死紧的弦,“嘣”的一下断了。
“够了!”他快步走上前,将楚凌觞刚刚滑落肩头的衣衫轻轻提起,重新裹好,又喃喃了一句:“够了。”不知是说给楚凌觞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一件一件的,帮他重新穿好。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解药,走吧。”他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瓶子,转过身,不再看他。
身后一片寂静,不久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离他而去。也许,从他爱上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在渐行渐远。
门开了,复又关上。楚泽希从未有此刻般心如死灰。当他看着自己视若珍宝的心上人,为了另外一个人,宁可放弃自己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真的一直都在一厢情愿,那一刻,他的心,真正的死了。十几二十年,心心念念,终究是一场空付。
他突然有些羡慕起自己的父王了,至少,司冉还是爱他的,而他,当当真真,是个孤家寡人啊。
十几年的荒唐梦,该醒醒了。他嗤笑了一声,嘲笑着自己的下贱,笑着笑着,滚下了泪来,先是强忍着呜咽,最终还是仍不住嚎啕大哭,什么天子颜面,全都顾不得了。哪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寂静无声的夜,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在一室烛火中,他像是一个少年孩童般,哭的止不住泪。十几年的单相思,一朝梦醒,绝望、幻灭,求而不得的爱情,一次次的心碎,终于在遍体鳞伤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