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罗莎没有理他。
她看上去已经完全崩溃了。
“……不……天啊……丹尼尔振作一点……911……是的我要打911……”
她混乱地自言自语着,然后一把推开了站在她旁边的加尔文冲到了房车的另一端,一路上东西被她带落在地的砰砰声连绵不绝。
她在找自己的手机。
在垂下来的布幔的另一侧,加尔文呆呆地站在一动不动的丹尼尔的身体旁边,脸色惨白。他的呼吸那么困难,就像是有人将手指塞到了他的喉管中间。
丹尼尔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蔓到了加尔文的脚尖,男孩被脚趾顶端那种濡湿粘稠的感觉吓了一跳。
他惊恐的后退了几步,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丹尼尔头发和血泊中间泄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那块皮肤看上去就像是假人的皮肤一样泛着一种诡异的青色。
加尔文终于模糊地明白了,他自己干了什么。
就像是他妈妈说的那样,他杀了人。
他会被送入监狱的——他会被判死刑——
加尔文想。
他清楚地回想起了白天进入松鸦湾监狱后见到的一切——他想起了那个疯狂而恐怖的死刑犯。
加尔文的呼吸变得异常的急促,手指上“红鹿”留下来的齿印像开始刺痛。
他感觉自己灵魂的一部分从他身体里飘了出来。
不,我不要这样——
加尔文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灵魂在痛苦的哀求他。
过了好半天他才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妈妈的语无伦次的话语——
“911?我的恋人……丹尼尔……天啊……丹尼尔他被击倒了……呜呜呜……他不动了……”
加尔文恐惧得全身都在战栗。
他知道很快警察就会到来。
很快他就会到那个可怕的监狱中去。
不——
不不不不不——
加尔文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他自己动了起来, 他的翅膀死死地拢在自己的背后。身体压低,整个人蹑手蹑脚地从布幔下面爬了出去,借着家具的遮挡,他并没有收到什么阻碍就来到了房车的门口。在这期间加尔文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下一秒钟罗莎就会发现他,她会指着他的身体一遍尖叫“杀人犯”一边跟911的接话员说他要逃走的事情。
结果他却比自己想象得要轻松得多的来到了门口,因为在这个时候,罗莎还在车头哭泣着跟911的接线员说话。
我一定会后悔的——
我正在做很糟糕的事情——
我会完蛋的——
加尔文的脑袋快要被胡思乱想整个而塞满了,可这并没有阻止他悄悄打开门,从门缝中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挤出了门外。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依然觉得罗莎会发现他,可是狂风,暴雨和此起彼伏的雷鸣遮掩住了他离开时的最后一点儿动静。
他的离开看上去有一种近乎梦幻的顺利。
加尔文惊奇地发现离开这辆房车“竟然”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啊,或许他就是在做什么噩梦呢?
加尔文想,莫名地轻松了一些。
他希望这个梦早点醒来。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加尔文半蹲着回过头,眼泪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从他的角度,他可以看到罗莎消瘦的背影和侧脸。
“妈妈。”
加尔文张开嘴,无声地喊了一声。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第一卷 安息日之羊
第14章
十五年后——
布雷德墨州立医院
“不要一个人到那个房间去,听着,我再重复一遍,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一个人进去——永远要记得让你的伙伴陪你进去,你应该选择那些心底善良且正直的人跟你在一起。”
辛迪亚·桑德福德站在推车旁边对着那个新来的姑娘说道。
在这间医院正式建立之前她在西雅图另外一间医院里工作了二十年,那里多雨的季节让她的关节炎越来越严重,她搬到了更加干燥和炎热的西海岸,然后她在布雷德墨州立医院呆了额外的三十年,直到现在。
她是一个面容严厉,并不亲切的墨西哥女人,那淡褐色的面孔上有一双充满了威慑力的眼睛。在布雷德墨,任何一名有资历的医生和护士们都遵循着沉默的法则,如果这里有什么特别的麻烦发生了,那么听辛迪亚的话去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权威,在“红鹿”被转移到这间医院后,辛迪亚·桑德福德一直负责他的那间病房,截止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而即便是辛迪亚·桑德福德也逃不过癌症的侵蚀。
在这个月底她就要退休了,而在这之前,她得把一些必备的常识填到身边姑娘们的脑袋里去。而这些常识很显然并不仅限于该如何用淡蓝色的消毒喷剂擦拭马桶和矮柜以及如何帮那些瘫痪病人更换沾满屎的尿布——需要不断重复并且确保她们记牢的是另外的一些事情。
比如说,不要一个人去“红鹿”所在的那间重症监护病房。
“……如果你找不到人陪你去,那么就跟值班护士说你不舒服需要休息。”辛迪亚·桑德福德面无表情地向伊莎贝尔·莱德劳,这名对生活有些过度热忱的新来护工说道。后者微